第三章(第2/3页)

“没错,”乔吉特说,“博大家一笑而已。”

“亨利,你听到了吗?”布雷多克斯太太朝着坐在桌子下方的布雷克说,“巴尔内斯先生称他的未婚妻为勒布朗小姐,她真正的姓却是霍宾。”

“没错啊,亲爱的,是霍宾小姐,我认识她很长一段时间了。”

“哦,霍宾小姐,”弗朗西丝·克莱因叫道,她非常流利地说着法语,但是又不像布雷多克斯太太那样,因为说一口原汁原味的法语,而感到扬扬得意,又矫饰出一种意外的神气。

“你在巴黎待了很长时间吗?你喜欢这里吗?我很喜欢巴黎,你不喜欢吗?”

“她是谁?”乔吉特转过身来问我,“我非得同她说话吗?”

她转向弗朗西丝,弗朗西丝坐着,面带微笑,双手合十,拉着长长的脖子,顶着脑袋,撅起了双唇,正准备再开口说话。

“不,我不喜欢巴黎。物价高昂又到处脏兮兮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巴黎干净得不得了。是全欧洲最干净的城市之一。”

“我却觉得它很脏。”

“奇怪了!不过,可能是你在巴黎待得时间不够长吧。”

“我在巴黎已有年头了。”

“不过,巴黎人倒是挺友善的。这点必须承认!”

乔吉特扭头对我说:“你的朋友真友好。”

弗朗西丝已微醺。如果不是咖啡送来了,拉维妮又端来了利口酒,她还要滔滔不绝讲下去。这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走出了餐厅,动身去布雷多克斯的跳舞俱乐部。

所谓跳舞俱乐部就是一个奏乐舞厅,位于圣杰尼维那弗山路上。一周有五天,先贤祠区的劳动人们都会来这里跳舞。每周有一天归跳舞俱乐部使用。礼拜一晚上歇业。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那儿空荡荡的,只见一个警察坐在大门边,老板娘坐在锡制吧台后面,老板一人待在一旁。我们走进屋子,老板的女儿从楼上下来。房间内摆着长长的凳子和桌子,另一头便是舞池。

“我真希望人们能早点儿来。”布雷多克斯说。老板女儿走过来,问我们想喝什么。老板登上一只舞台边的高凳,开始拉起了手风琴。他在一只脚踝处系着一串铃铛,一边拉奏,一边用脚打着拍子。大家都跳起舞来。不久便有点燥热。我们离开了舞池,浑身都是汗。

“真热。”

“太热了,老天啊!”

“把帽子摘下来吧。”

“说得对。”

有人请乔吉特跳舞,于是我走到吧台边。屋内真是热。在这闷热的夜晚,手风琴发出悠扬的琴声,确实让人心怡。我站在门廊处,喝了一杯啤酒,街头的凉风吹在我身上,颇感惬意。两辆出租车从陡峭的街道上驶下来,双双停在舞厅的门口。一群年轻人从车子内走出,有些穿着针织衫,有些则穿着短袖。在门中散出的亮光中,我看见他们的手,曲卷的、刚刚洗过的头发。站在门边的警察看了下我,朝我笑笑。他们走进来了。在灯光下,我看见他们那白人的手,曲卷的头发,白人的脸庞。他们表情丰富,双手比画着,你一言,我一语,互相交谈着。布蕾蒂正同他们一道。她看起来十分美丽,同那伙人打成一片。

他们中有人看见了乔吉特,就说:“我得说,这里真有个靓妞。我要和她跳舞,雷特。你瞧我的。”

那个身材高高、皮肤黝黑的男子就是雷特,他说:“别心急。”那金色卷发青年回答道:“别担心,兄弟。”布蕾蒂就是和这伙人混在一起。

我大为光火。不知怎的,他们总是让我生气。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找些乐子,我应该大度点才是,但是我真想揍他们一个,随便哪个都行,砸碎他们那自视甚高、皮笑肉不笑中透出的泰然自若。不过,我没有这么做。我沿着大街往前走,在舞厅隔壁的酒吧喝了一杯啤酒。啤酒味道不怎么好,于是我便喝了一杯干邑白兰地,想解解口中的味,不过更加难喝。起身回到舞厅,舞池中挤满了人,乔吉特正和那高个子金发青年跳着舞。那青年跳舞的时候,使劲扭动着屁股,脑袋侧向一边,眼睛往上翻。一曲结束,那伙人中另一个人又上来向她邀舞。她已经被他们霸占了。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会和她舞上一曲。他们就喜欢这一套。

我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科恩坐在旁边。弗朗西丝跳着舞。布雷多克斯太太带着一个人走上来,向我们介绍,说他是罗伯特·培伦提斯,纽约人,经由芝加哥到此,是一位文坛新锐。他的法语带着英语口音。我请他喝一杯。

“多谢,”他说,“我刚喝过一杯了。”

“再喝一杯嘛。”

“谢了。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请老板女儿过来,每个人点了一杯兑水的白兰地。

“他们告诉我,你是堪萨斯城人。”

“不错。”

“你觉得巴黎好玩吗?”

“还行吧。”

“真的?”

我有点醉了。其实也没有真醉,不过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说,“千真万确。你不这么认为?”

“噢,你生起气来真迷人,”他说,“我要是有这本领就好了。”

我站起来,朝舞池走去。布雷多克斯太太跟在我后面。

“别生罗伯特的气了,”她说,“他还是个毛孩,你也知道的。”

“我没生气,”我说,“我刚刚以为,可能我马上要呕吐了。”

“你的未婚妻很受欢迎啊!”布雷多克斯太太朝舞池瞅去,那高个子、黑皮肤叫做雷特的家伙正搂着乔吉特跳着舞。

“是吗?”我说。

“当然啦。”布雷多克斯太太说。

科恩走上来。“杰克,来,”他说,“喝一杯。”我们走到吧台。“你怎么了?好像为什么事情生气?”

“没有。只是这整个场面让我恶心。”布蕾蒂也走到吧台边来。

“嘿,伙计们。”

“嘿,布蕾蒂,”我说,“你怎么还没醉?”

“再也不会让自己喝醉了。喂,给我一杯白兰地苏打。”

她站着,手握着杯子,罗伯特·科恩盯着她看。他盯了好一会儿,就像他的同胞摩西看见了上帝许诺之地那般两眼放光。当然,科恩要年轻得多。但是,他眼神中充满了欲望和理应的期待。

布蕾蒂真是美极了。她穿着一件针织紧身套衫,一条花呢裙,和男孩一样往后梳着头发。她是这种风尚的开创者。她身材凹凸有致,那曲线就如赛艇的船体,羊毛套衫更是让她曼妙的身材展露无遗。

“布蕾蒂,你这伙朋友真不错。”我说。

“他们很可爱对吧?我说,亲爱的,你从哪里找到这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