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狂欢节的殉道者(第2/10页)

我们感到寒冷,有人点燃了几张长椅,教堂里燃起了零星的小火堆。没有了长椅的教堂显得更大了,有了更多的走动空间,我们很开心。你可以把自己在地上摊开。

烟雾还没有散尽。人们用烧焦的棍子在墙上做着标记,弗朗西斯卡混在他们中间。一群人在胡乱地涂鸦,在已经变成洞穴的教堂里做着各自的标记。蜷缩在我们的洞穴里,参悟着“同伴”这个词的含意。

阴郁的直觉

从教堂出来后,艾米莱直接回了家。他不知道该躲藏在哪里,只好躲在自己的床上。所以当那一刻来临时,我们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或许是多年前与他亲爱的老爸玩捉迷藏游戏形成的本能,艾米莱试图不露痕迹地躺在床上,好像这张床仍然许有一个空洞的承诺,能让他消失在空气里。一种阴郁的直觉,蜷缩在被子下的艾米莱立刻就被发现了。

弗朗西斯卡身上的伤痕让艾米莱的健忘症彻底蒸发了,大脑里空出的那部分被另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丑陋的形象——占据了。

他感到了一种彻底的遗弃。他的愚蠢登峰造极。他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太多的不了解,就连他的酒瘾也弃他而去了。

他蜷缩在被子下,嘴唇发出颤抖的恸哭:“哦,帮帮我吧,上帝!”

几乎是下意识地,派兹托索猛然回想起孩提时代遭受的虐待,知道那些虐待确凿无疑,但还是无法面对,不敢相信曾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他父亲站在床边,俯身看着他。他父亲伸到被子下面的手。哦,上帝,这不是真的,但是他知道那确实千真万确。

他被记忆撕成了碎片。

该死的性侵者朝他俯下身来,用手捅他,抚弄他,好像他的身体不属于他。他成了一个供大家伙随心所欲玩弄的玩具。糟蹋他人的混蛋。他父亲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爱。那只伸进来触摸他的手。

艾米莱在抵赖,但他心里知道这样的抵赖其实是一种虚伪。

一幅残忍的圣诞图。没有干草、羔羊,也没有智者51。艾米莱的父亲独自站在那里,目光诡异。

艾米莱诧异是什么打开了他记忆的阀门,他又听到了自己可怜的恳求:“哦,帮帮我吧,上帝!”这也是站在床边的父亲常说的一句话。

他们共同为把他们结合在一起的罪孽祈求宽恕。在为艾米莱死去的母亲做完祈祷后,艾米莱的父亲会死命亲吻男孩的前额、脸庞和嘴唇,同时把一只手伸进被子。

长话短说,艾米莱的父亲隔三差五地对他进行性侵。

艾米莱蜷缩在床上,无法理解那个他希望是虚假的东西中包含的真实成分,同时也知道,现实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常言道,对父亲的诅咒会落实在儿子身上,受到虐待的人往往会虐待他人。躺在阴暗发霉的床铺上的艾米莱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些,即便是想到了,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安慰。

想到对弗朗西斯卡实施的暴行,他只能发出几声呻吟,并再次发出“哦,帮帮我吧,上帝”的喃喃声,而他父亲的手再次找到了他。记忆和罪孽感在他身上循环播放,他度过了一个痛苦的夜晚。

艾米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的头从他母亲的阴道里伸了出来,领口被勒得死死的,血在往头上涌,脑门突突地跳着。他使劲儿拉着自己的领口,感觉他母亲的生殖器官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他越使劲儿拉,那个肉质项圈就勒得越紧,切断了他的呼吸。在大喊救命的同时,他惊恐地发现自身的循环被掐断后,身体的很多部位凸了出来。

那天晚上的那场大雨

那天晚上下的那场雨真可谓是瓢泼大雨,不对,不是用瓢,而是用脸盆,用桶泼洒的雨水。成桶的雨水倾倒下来,把泥土和粪便冲到了教堂前面的广场上。

雨水也许把建筑物冲洗干净了,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把泥土和粪便堆积到了一起,等被雨水带到广场上之后,它们已经变成了泥浆。弗朗西斯卡身上的污垢也混入了那肥沃的一堆之中。

第二天太阳出来后,小镇开始冒汗,湿气从小镇的每一个毛孔里往外冒。与潮湿和闷热接踵而至的另一个昭示是某种大爆发。这不仅是指长满我们全身、疼痛难熬的水泡,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呢。

无人得以幸免。小镇爆发了规模空前的食物中毒。所有人都害怕自己会死掉。恋人间的爱抚会被一个臭气熏天的饱嗝打断,这预示着一场正在酝酿的肠胃风暴。肠胃在翻腾,五脏六腑没有一处舒坦。

难道那桶无花果全部变质了?那些甜美的糕点其实是裹了糖衣的毒药?

到了上午,小镇彻底笼罩在沉闷之中。刚刚升起的太阳已开始下沉,好像它也想回去睡一觉。没精打采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昏昏欲睡的太阳。

人们不再走动。即使有人有类似的企图,看上去也更像是蹒跚踉跄而不是漫步或疾步而行。我们跌跌撞撞,头撞到墙、架子或其他人的头的频率在增大。越来越多的人只想席地而坐,耷拉着脑袋发愣。

没过多久,呻吟声就传开了,肚皮也开始痉挛。我们发现吉安尼的糕点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适合食用。在经历了呻吟、恶心等各种不幸之后,我们变本加厉地呻吟开来,我们的内脏蠕动得更加厉害了,就像有一双手在把我们的肚子像一块脏海绵一样拧来拧去。

我们呕吐起来,这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我们的痛苦。不过我们离“痊愈”还很远。用“腌制好了”来形容比“痊愈”形象得多。

一场庞大的“清空”正在进行。昨晚的风暴又开始了,不过现在,风暴是在我们的体内,我们的内脏成了骚动的场所。

金光灿烂的鲜无花果饼,多么光彩夺目。

翻腾的胃像反抗的蜥蜴,死死揪住我们的肚皮,我们上吐下泻,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咆哮,屁股上的皮都被拉脱了,拉出的粪便蜇着我们又红又肿的肛门。

只要有一个人开始呕吐,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吐。呕吐物落入便桶发出的响声一点也不神秘。我们狂吐不止。

是吉安尼的过错?卢伊吉的过错?还是我们自己的过错?是谁在惩罚我们的无节制?还是对我们异端嗜好的否定?

这场肠胃风暴终于过去了,我们口舌发麻,满嘴的苦味,腹部有被刀子刮过的感觉。体内的肌肉被一次又一次地用力拉伤。有人冒险走出大门,那些在外面经历了第二场风暴的人正考虑是否爬到某个安全的避难所,其他人则挖着脚下松软的泥土,像蠕虫一样寻找着更适合自己生存的环境。太阳高挂在我们的头顶上,阳光像针尖一样扎人。从大地上升腾起来的热浪钻进我们的鼻孔。我们的太阳穴“嘭嘭”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