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包匠的狂欢节(第6/12页)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工作起来会如此迅速准确,为自己手指的创造力惊叹不已,做出的面团这般逼真——一个开在肚皮上的嘴,有阴蒂、阴唇,丰润、醇熟、鲜血淋淋,简直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甜品。尽管如此,他还是万分焦虑。坐在女阴小蛋糕香味还没有散尽的后院里,良心受到的谴责让他坐立不安。

这是,他对自己说,一场圣战。这些树木、鸡蛋、阿芙洛狄忒闪亮的嘴唇、面包、葡萄酒,它们会把村子里所有的碗柜扫荡一空。

这是他的十字军东征,只不过他没有十字架,他有他的女阴形小蛋糕。他觉得,这是一个闹剧式的反叛。

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他躺回到面口袋上,让自己松松垮垮的赘肉耷拉下来。屋顶上的白蜘蛛是他见到过的最美妙的生物。头顶上,一只小蜘蛛正在织网,摇摆,模糊,不对称。一种古怪的自由线条。

吉安尼的圆面包到底是什么?称它们为圆面包似乎有辱其形象。圆面包和蛋糕又有什么差别?吉安尼的蛋糕是一种惊天动地的蛋糕,里面糅合了史上最有效的催情剂,就连吉安尼本人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创造物的全部威力。他用了罂粟的籽、一罐已经自然发酵了的蜂蜜酒,还有那一小瓶非洲树液。他并没有意识到掺了这些原料的面粉是由被德国人称之为“谷物之母”的麦角菌感黑麦研磨出来的,据说巫婆利用它对大脑的作用来让自己腾空。吃下吉安尼加了猛料的“蜘蛛卷”,谁都会觉得自己可以绕着月球飞行。

所以说,称它们为圆面包或者蛋糕似乎太谦虚了一点。

一个头脑正常的人绝不会故意做出这种东西来。但是在做这个的时候,吉安尼的头脑并不正常。他怎么知道那些面粉被污染了呢?

这一天开始了

第二天早晨,吉安尼缓过神来,看到自己做出的东西后,他着实大吃了一惊。他的创造物像一只只神佑的眼睛,在橱窗里排成了长队。昨晚,在把它们陈列好以后,他就睡死过去了,他是被一阵敲窗玻璃的声音吵醒的。

起先,他还以为这是他美梦的延续。梦里,维纳斯·阿芙洛狄忒来店里拜访他,他领着她楼上楼下四处看。她正准备向他透露一个重大的秘密,作为前奏,先用拳头在他脑门子上敲了几下:嘭嘭嘭。

他醒了过来,头疼欲裂,看见一个小个子女人正在敲窗子。是苉雅。

“吉安尼!开门了吗?哦,对不起,你还在睡觉?你睡在地上?我还以为什么东西掉到柜台下面了。好吧,算我把你吵醒了。吉安尼,你今天开张吗?”

天已破晓,吉安尼可以发誓说他的脑壳里也透进了光亮,他就是处在这样一种糟糕的状态中。心怀悔意。

昨晚的热情把他消耗殆尽,让他有种受到伤害的感觉,吉安尼咕哝了几声,摇摇头,挥手让苉雅走开。

“去‘阿马莱托’弄两杯咖啡来,我这就让你进来。”

阿马莱托和西娃娜昨晚睡得很晚。西娃娜首先听到了敲门声。

“别起来,”她说,“还早着呢。肯定是那些来买牛奶的。”

他们相拥在一起,敲门声又响了几下,然后寂静像睡眠一样再次降临到他们身上。西娃娜本来没打算和他做爱。虽然她并不在乎,但实际上她很享受做爱。她没到高潮,不过已经很接近了,他们给对方足够的温存,被绵绵的柔情缠绕着,心怀感激,十分满足。

她对男人的感情让她感到困惑。他们做了爱这个事实是否就说明他们之间有了关系?或者说这是一种越轨?他的体味很重,她并不介意他身上的男人味,这让她想起她母亲的山羊在恐惧状态下发出的骚味。

尽管此事难以启口,但阿马莱托对苉雅固执的爱恋一点儿也没有减退。他也不认为在追求自己的理想、追求苉雅的同时与另一个女人上床有什么不妥。他们只不过是在寻找慰藉对方的方法而已。

阿马莱托具有抚慰他人的才能。西娃娜和弗朗西斯卡都曾被他安抚过,过后也都因此而感到不快。

苉雅回到吉安尼的店铺。吉安尼还在原地待着,动都没动过。他像一头搁浅的鲸鱼一样躺在木地板上,眼睛盯着橱窗里的糕点看,嘴里喃喃地数着数。他看上去有点儿晕眩,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神情。

“吉安尼?我过一小时再来吧。阿马莱托还没起床,你看上去也该睡上一小会儿!”

“用不着,用不着,头有点儿晕,我这就挪挪我的屁股。昨晚真是太奇怪了。”

吉安尼缓缓爬起来,抓住木柜台的腿来稳住自己。他觉得四肢着地就行了,没必要站起来。他像一只超重的狗,用双手和双膝笨重地爬到门口,拉开门闩,把门打开。苉雅的那条独腿正对着他。

“出什么事儿了?”她问道。

他在想自己有没有胆量告诉她,自己遭遇了一个面包女人。他还没去后院看过,不知道那个面包女人还在不在那里。在的话,又会是谁?他会看到一个面团做成的女人?还是已经把她烤熟了?

“吉安尼?”还是苉雅的声音,“你没事儿吧?”

“说心里话,”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们煮点儿咖啡吧。”

苉雅为人随和。尽管曾经订过一次婚,但从未向一夫一妻制屈服过。

“我一定会遇到一个男人,让我有把舌头伸进他嗓子眼儿里的冲动。”

婚礼前不久,她发现新郎令人厌恶,于是取消了婚礼。她对生活中存在的古怪行为具有超常的容忍度,没有什么会让她感到意外。尽管如此,当吉安尼向她倾诉制作这些复活节小蛋糕的灵感时,她还是差点儿没能控制住自己。

每个糕点都是吉安尼亲手做出的,它们像雪花和花朵,形态各异。它们大的大,小的小,血淋淋的,甜美但又伤痕累累的“无花果香饽饽”。虽然糕点上镶嵌的都是无花果,但有的更肉感,有的更果感,有的唇要宽一些,有的嘴要小一点,个个看上去都让人想去亲上一口,至少在吉安尼的眼中是这样的。

当他们看到躺在面包房条凳上的面包女人时,很难说吉安尼和苉雅谁更惊讶。一个双眼用无花果做成的壮观的独腿尤物,纤细的红发,那个面做的“无花果香馍馍”就偎依在她的两腿之间。她看上去像一个面包女神。吉安尼怀疑自己有没有胆量把她陈列在橱窗里。他咽了口唾沫,没有听见一股气体从体内溢出时发出的响声。

出于礼貌,苉雅没对这股气体发表任何评论,也不知道该就这个胖子做出的面包女人说些什么。吉安尼把咖啡递给她,她用十指扣住杯子,双手享受着来自咖啡杯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