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都是美国人(第5/8页)

“走着瞧,”克拉克信誓旦旦地说, “一赔五赌我会操她,一百块钱。”

“瞎说。”比利说,依旧是一副唱诗班男孩的模样。

“好啊。”曼戈说。

“我也一样。”阿伯特说。

“什么?”克拉克说,“你是要赌我会把她弄到手,还是你也想上她?”

还没等他们把话说清楚,一名牛仔队的经理走了过来,就像视频剪辑似的,一秒钟之前B班的队员们还是恶心的街角变态狂,下一秒钟就变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材,没错,实现美国十字军之梦的神圣战士。经理把一沓《时代》杂志放在吧台上,要他们签名,签在封面上,然后在第三十页上再签一次。这页是关于他们的报道《阿尔-安萨卡运河大决战》的第一页:“即便从伊拉克人的标准来评价,阿尔-安萨卡运河边上的阿德-沃里兹村也是一个闭塞之地,只有几间泥巴盖的茅屋和仅够糊口的农田。然而经过十月二十三日早晨两个小时的激烈战斗,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成了美国反恐战争的震中。”

报道和照片总共六页,再加上一张立体示意图,图中的箭头和标签里提到的战斗,比利一场也想不起来。封面人物甚至不是B班队员,而是第三排的戴克中士,是对那张咬牙切齿的可怕面目的模糊的特写。“这群暴乱分子大概是不要命了。”特拉弗斯上校对《时代》杂志说,“我们的小伙子们很乐意成全他们。”这话倒是没错,不过到了最后,那些人才是不要命的,一支八到十人的敢死队从芦苇丛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喊着冲了出来,火力全开。你的士兵生涯等待的就是这一刻,每一个手拿武器的大兵都分享了这一刻。这一刻,炮火猛烈地射击,敌人瞬间被打得粉身碎骨,头发、牙齿、眼睛、双手、软绵绵的脑袋、像炖菜一样被炸得稀巴烂的胸膛。这番景象叫人难以置信,也难以忘怀,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哦,我的同胞。没有怜悯这个选项,句号。过后,比利才想起怜悯来,在那种情况下是没有怜悯的,很久以前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很可能早在参加战斗的人出生之前就已经没有怜悯这个选项了。

B班队员签了名。这两个星期他们签了一堆《时代》杂志,有些已经出现在易趣上了,不过管他呢。经理小心翼翼收起杂志,像个刚刚编了个谎话的律师。

“天命真女来了吗?”克拉克问他。

“抱歉,伙计,这事不归我管。”

“我们希望能跟她们待一会儿。”

经理笑了。“你们是她们的朋友?”

真是有些无礼。他是在笑话他们吗?

“我们是她们的粉丝。”曼戈平静地说。

“孩子,如果你们不是她们的粉丝,我才觉得奇怪呢。这样吧,我去帮你们问问。”

好的。B班队员叫吧台赶紧给他们来一巡威士忌可乐。哈罗德真是个好人,倒酒的时候,把酒瓶藏在吧台下。他们刚一口气喝干酒,就被集合起来带到冷飕飕的大厅。乔希向他们交代了之后记者招待会的事情。他拿着一块写字板,头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倒三角形,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

啦啦队会来吗?

“会,啦啦队会来。”

耶——好哇!她们会跳膝上舞吗?

“在媒体面前不会,伙计们。”

中场秀要我们做什么?

“具体的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特丽莎给你们安排了任务。”

谁是他妈的特丽莎?

“拜托,伙计们,奥格尔斯比先生的女儿啊。你们刚刚见过。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策划这次的中场秀。”

跟她说我们会唱歌!

“我相信你们唱得很棒,不过已经有天命真女了。”

是,我们想见——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伙计们,那可是天命真女。你们的要求有点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你行的,乔希。

“我问问吧。但我可不能保证什么。”

大伙儿都笑了,有几个人像狼一样欢呼号叫。B班士气大振。他们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是在等什么人。是在等诺姆,后来他们发现。末了,他终于来了,带着一大堆跟班,有摄影师、摄像师、几个家人和一大帮牛仔队的高层。

“准备好了吗?”诺姆笑容满面地看着B班,问。“我想你们现在已经经验丰富了吧。”诺姆抱起孙子,一行人朝着迷宫似的体育场迈开步子。体育场的结构之复杂不亚于一艘战舰的内部。比利的头疼得要命,可是乔希尽管在其他事情上相当尽职尽责,偏又把比利的布洛芬给忘了。疼痛像是光晕,又像是信封一样包裹住比利的脑袋,有几个地方疼得特别厉害,好像有人正用钉枪往他的脑袋里钉钉子。

媒体室外,诺姆把孙子交给其他人,然后站在门口等B班排好队形。诺姆嘴里一直念叨着“很好” “好极了” “太棒了” “非常好”,一连串没有具体指向和内容的空洞的赞美之词。他这个样子叫人有些尴尬,就好像看着生日派对上最胖的孩子围着蛋糕转,明显希望把整个蛋糕据为己有。言归正传,诺姆首先走了进去,里面立刻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尖叫。等比利跨过门槛,才发现这是啦啦队的欢呼声。她们挥舞着花球,跺着脚,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接着欢呼突然转为四四拍的口号,有何不妥呢,这本来就是她们的工作:

美国大兵强壮忠诚,

美国大兵世界最强,

感谢你们保护我们,

不让敌人伤害我们!

比利在台上就座,感觉战争的疯狂达到了新高度。诺姆催促记者们站起来!站起来!下面坐着四五十号记者,大部分是男的,虽然不怎么愿意任人摆布,还是站起来鼓掌,挤出不情愿的笑容,不由自主地被此刻的气氛带动。诺姆举起手指向B班,好像在说:瞧瞧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据说诺姆是市场营销方面的天才。比利坐在闪光灯的光团中,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们都只存在于诺曼·奥格尔斯比的脑子里。诺姆朝着B班微笑,鼓掌,做手势。他的蓝眼睛闪烁着一种特别的,不,是神圣的光芒。他对牛仔队这块招牌充满自信,相信连上帝都站在他这边。还有什么比这更神圣的使命?人生中还有什么更美好的事情?球队的一切收益都是上帝的恩典,天地万物都必须屈服于神的意志。

这间屋子活像一间温室,弥漫着塑料和人造树脂的味道,一大堆电子设备散发的热气把空气搞得相当污浊。一个队员高喊:“美——利——坚——”其他队员跟着喊起来:“美——利——坚——,美——利——坚——,美——利——坚——!”诺姆也跟着高喊,鼓掌,跟着节拍摇摆。这么多的啦啦队队员,足够站满房间的三面墙。看见这么多暴露在外的女性肉体,B班队员有些震惊。摄影师横着从B班面前走过,对着他们的脸猛拍不停,燎痛了他们的眼睛,说不定还烧到了大脑。摄像师们则围在主席台两侧。这是一个两英尺高的用胶合板随便粘了粘的活动平台,用一块向内弯曲的隔板之类的东西做成背景板,上面印着牛仔队的星星和耐克的标志。屋子本身有点寒酸,更像是一个会议室或者资金不足的娱乐中心:头顶是白炽灯,脚下是可怕的四季通用地毯,身边是塑料外壳的钢管椅。诺姆最后一个在台上就座,俯身凑近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