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康维笑了。他认为张说得很好,况且有些说法很合乎他本人的秉性。“我认为我都懂了,我想今天早上我们遇见的那些人就是您峡谷里的人啦?”

“对。一路上他们没有什么过失吧?”

“哦,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我很高兴他们走得非常平稳,非常适度。顺便问一句,这中庸之道适用于他们,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它并不适用于你们的教职呢?”

然而张摇了摇头:“抱歉,先生,这已涉及我不愿讨论的问题。我只能再多告知你一点,那就是,我们的群体中有各种各样的信条和习俗,但我们大多数都能适当地看待这些异教习俗和观念。十分遗憾,不过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请不用道歉,我已经可以好好回味一番了。”康维从自己的声音还有身体的感觉中,发现自己有一丝轻微的麻痹。马林森好像也有相同的感觉,他抓住眼前这个机会说:“这里的一切都非常有意思,可是我希望尽快回到印度,能给我们提供多少脚夫?”

这个问题实际得让人无法回避,破坏了融洽的气氛,却没有确切的立足点。沉默了一会儿,张才回答说:“马林森先生,可惜我不是谈这个问题的适当人选。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是不可能立即安排好的。”

“什么?那好,或许您可以办点儿什么事。我们都有工作在身,等着回去干,亲戚朋友为我们担心,所以我们必须回去。对你的这般招待,我们非常感谢,可我们实在不能无所事事地待在这儿耗费时间。如果条件允许,明天我们就走。我想会有很多人乐于护送我们出去的——我们自然会好好犒劳他们的。”

马林森突然不安地停了下来,仿佛指望他的言语暗示能得到回应;然而从张那儿得到的,却是一句平和却带着责备的回答:“所有这些,你该知道,几乎都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

“真的吗?不管怎么说,你总有些事情或许能办到。比如找一张这个地区的大比例尺的地图,那将会非常有帮助。看来我们有不少路要走,因此,我们要早些出发。我想地图你们该有吧?”“是的,有很多。”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要借几张去看看,看完就还给你们。你们不时也与外界有些联系,我想,要能再提前捎个信什么的就更好了,这样的话,也可以让我们的家人朋友放心。最近的电报局离这儿多远?”

张那张有皱纹的面孔挂着一副似乎有无限耐心的表情,不做任何回答。

马林森等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们想要东西的时候往哪儿发电报?我是指文明世界的东西。”他的眼神和声音都透着一丝恐慌。突然,他猛地推开椅子,一下站了起来。他面无人色,不住用手焦躁地揉着前额。“我感觉糟透了。”他扫视着房间,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你们没有一个人肯帮我。我不过问了个简单的问题,而你显然知道答案。你们的浴室那么先进,是怎样把它们弄到这里来的?”

接下来还是一阵沉默。

“您不回答我,是吗?我以为这是一切事情的秘密所在,康维,我得说,你真他妈的没用,为什么你不面对现实?暂时不谈了,但是明天,注意,我们明天必须走——就这么定了。”

要不是康维一把抓住他,把他扶回坐椅,他一定已经滑倒在地板上了。他慢慢平静了下来,没再讲话。“明天他会好些的,”

张温和地说,“我们这儿的空气会让刚到的人感到不适,但很快就会好的。”

康维感觉自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只是感到有些难堪,”

他怜悯地为马林森解释道,接着又轻松地说,“我看大家都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但咱们最好暂时停止讨论这件事,该睡觉了。巴纳德,你来照顾一下马林森吧?布林克罗小姐,你也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这时,伴着一个手势,一个侍者出现了。“是的——我们都在这儿——晚安——晚安——我也很快就寝。”康维几乎是把他们推出房间的,然后,他以一种很勉强的礼节转向主人,一改他原先谦恭的态度。看来,马林森的指责也刺激到了他。

“现在,先生,我不想耽搁太久,所以我就有话直说了,我的朋友太性急,但我不怪他,他把事情挑明了,完全正确。我们回去的事情必须安排了,因为我们没有您的、或是这里人的帮助是回不去的。当然,我知道明天就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短期的逗留会很有意思,可我的同伴们不这么看。因此,如果您刚才说您本人帮不了我们的话,请让我们同一个能帮得上我们的人沟通吧。”

这个中国人回答说:“您比您的朋友聪明,亲爱的先生,所以您不那么浮躁,我很高兴。”

“这不是回答。”

张笑起来,一阵高声大笑使康维领会到中国人在尴尬时的“要面子”:好像是明白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而做出一种礼貌的假象。“我觉得你们没有什么理由为这事担心,”隔了一会儿张回道,“毫无疑问,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提供帮助的。你们也想象得到,确实是有些困难,但只要我们都能理智地处理问题就好,而不要过分仓促行事。”

“我不是在催您,只是想打听一下有关脚夫的消息。”康维说。

“好,好,亲爱的先生,这是另一个问题了。我很怀疑您能否轻易找到愿意去走这段路程的人。他们在这峡谷里有家,不会乐意离家去长途跋涉的。”

“可以说服他们去,他们今天早上不也护送您出去了吗?”

“今天早上?哦,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是怎么回事?我们与你们巧遇的时候,难道你们不是要去旅行吗?”

张不作答。过了一会儿,康维用一种更平静的口气说:“我明白了。那次相遇不是一次邂逅。实际上我一直在纳闷这件事。这么说,您是有意来拦截我们的。这使人想到您一定是事先知道我们会来这个地方。这是为什么呢?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番话在异常宁静的环境中注入了一种紧张的气息。在灯笼散发出的光晕之下,这汉族人的脸庞显得平静且轮廓清晰。这时,随着一个轻微的手势,张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他掀开一块绒绣挂毯,打开后面一扇朝向走廊的窗户,碰了碰康维的胳膊,示意同他一起呼吸外面凉爽纯净的空气。“你真聪明,”张梦呓似的说,“但你说的并不全对,因此,我得忠告你,不要再用异想天开的话让你的朋友们担心了;听我的,您和他们在香格里拉都没有任何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