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3/5页)

事实上,克里斯托弗买下那个地方靠的是一笔横财。很多年以前——在她嫁给他以前——他从一位阿姨那里继承了一笔遗产,按照他惯常而充满远见的方式,他把这笔钱投资在了某个殖民地——很有可能是加拿大——的地产,要不就是发明,要不就是有轨电车用地上,因为他觉得那个遥远的地方,因为它在某条大路上重要的地理位置——是会发展起来的。很明显,它在战争期间发展起来了,而那笔已经完全被遗忘了的投资每英镑赚了九先令六便士。突然一下子就有了。什么都阻止不了。像克里斯托弗过去那样投资有远见又慷慨大方的人时不时地总会有点什么收益的——某个有远见的投资最后证明是明智的,某个欠他钱的人变得诚实起来了。她知道,即使死在休战日的那个什么上校,克里斯托弗借给了他大几百英镑,最后也变得诚实了。至少他的遗嘱执行人,为了还钱写信问了她克里斯托弗的地址。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克里斯托弗的地址,但是,不用说,他们从陆军部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弄到了地址。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横财他才没有破产,她才不相信那个古董家具生意能收回本钱来。她从克兰普太太那里听说那个美国合伙人贪污了大多数应该分给克里斯托弗的钱。你不应该和美国人合伙做生意。这是真的,克里斯托弗很多年以前——还在打仗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美国人的入侵——就像他总是能够预料到所有事情一样。他的确说过如果你想挣钱你就必须要从钱正在跑过去的地方去挣,所以如果你想要卖什么东西,那你就必须要准备好卖他们想要的。而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古董家具。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的原因。她不介意。她甚至已经开始对德·布雷·帕佩夫人展开了一场小攻势,让她重新装饰格罗比——让她把那幢大宅里所有笨重的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红木家具运到圣塔菲,或者别的什么帕佩先生一个人住在那里的地方;然后用更适合曼特农的精神后裔的路易十四风格的家具来重新装饰。这件事情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帕佩先生是个吝啬鬼。

事实上,她那天早上陷进了大麻烦里——说的是德·布雷·帕佩夫人。在把格罗比大树的树根挖出来的时候,很明显,那些伐木工弄倒了舞厅三分之二的外墙,结果那间巨大的阴暗房间,连同它无比巨大的吊灯,都被毁掉了,还有它顶上的教室也是。照她能从庄园管理人的信里理解出来的意思,克里斯托弗童年时候的卧室事实上也消失了。哈,如果格罗比大树不喜欢格罗比大宅的话,它临死的报复还真是干得好。克里斯托弗会好好地吃一惊的!不管怎么样,德·布雷·帕佩夫人已经差不多等于是毁掉了那幢巨大的鸽子笼,然后在那里盖起了座发电站。

不过,很明显,这也要毁掉德·布雷·帕佩家好大一笔钱,而明显帕佩先生一定会无休无止地对他的妻子……噢,你不能指望你既是上帝派到英国的特使,而你的小腿又不会踢到什么又老又硬的东西[277]。

不用说,马克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许他听到这个消息就死了。她希望他还没死,因为她还指望在他身上玩上几个不错的小把戏,然后才能算是放过了他……如果现在苹果树树枝掩映中的平行四边形的茅草顶下面他已经死了或者要死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发生。非常麻烦的事情。

爵位就是个问题。她非常确定地不想要那个爵位,而且这样要伤害克里斯托弗也会变得更不容易。抹黑既有爵位又有大把财产的人要比抹黑贫穷的普通人难上太多,因为道德的标准也随之变化了。爵位和大笔的财富把你暴露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而在另一方面,穷人居然敢有任何乐趣,这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所以,虽然相当悠闲地坐在马背上沐浴在阳光里,西尔维娅却感觉像是个正要失去胜利果实的将军。她并没有很在意。她弄倒了格罗比大树,那可是提金斯家十代人都没有遭受过的沉重打击。

然而,有一个奇怪的不舒服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恰好是冈宁最后又说了一句让人半懂不懂的话的时候。也许容忍格罗比的大树被砍倒是上帝在解除提金斯家的诅咒。他很有可能是在这么干。

不过,冈宁说的好像是:“该骑到那下面去。一直把博得罗骑到农场,然后把它放到散放马厩里。”她听明白了,她应该把她的马骑到一个农场去,那里它可以被放到散放的马厩里,而她可以在农户的客厅里休息。冈宁在用一种奇怪的专注眼光看着她。她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突然,这让她想起了她的童年。她父亲有个同样年老粗鄙同样明显霸道的园丁长,就是这样。她有三十年都没有怎么在乡下待过了。很明显,乡下的人还是没怎么变。时代变了,人并没有那么大的变化。

这一切都突然异常清晰地出现在她头脑里。一间温室的墙,在英国西部那个对一大群抱怨的仆人而言,她曾经是“西尔维娅小姐,噢,西尔维娅小姐”的地方。而他们所有人也只能称呼那个年老的、棕色皮肤的、关节僵硬的家伙为“卡特先生”,她父亲除外。卡特先生在给天竺葵芽装盆,而她在旁边逗一只白色的小猫。那个时候她十三岁,编着长长的金色发辫。那只小猫从她身边逃走,正弓着背在卡特先生的裹腿上蹭来蹭去,他也特别地喜欢它。她说要——仅仅是为了折腾一下卡特先生——对小猫做什么,也许是强迫它把爪子伸进核桃壳里。她没有一丁点恶意,以至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说的是要做什么。而突然,那个大个子就威胁了她,他充血的眼睛简直是烧着了,他威胁她说,哪怕是她对着那只小猫的毛上吹了口气,他也要抽她身上那个通常是用来惩罚公共学校里的男学生而不是年轻小姐的部位。他说,这样她一个星期都没法坐下去。

非常怪异的是,这给了她一种奇怪的愉悦,每次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会重现。除此之外,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人用肢体暴力威胁过她。而她也知道在她的心底这样的情绪是常常存在的:要是克里斯托弗愿意把她打得奄奄一息就好了。哦,是的——德雷克……他差点杀死了她,在她嫁给克里斯托弗的前一天晚上。她那个时候为肚子里的孩子担心!那种情绪是不可忍受的!

她对冈宁说——而且她有种不管怎么说都好像是很多年前她在试图捉弄卡特先生的感觉,“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去农场。我大可以骑着博得罗沿着这条小路走下去。我一定得和你的主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