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5/5页)

那还真是一次舒适的蜜月旅行[249]……听说他们最后和那个疯子,还有另外那个一起,找到了一辆四轮马车,他们坐到了巴尔汉姆[250]——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郊区,马车外面还挂着十六个庆祝的人,还有两个人骑在马背上——至少从特拉法加广场出来的几英里之内是这样。他们自然是对马车里面有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只是单纯的快乐,因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任何苦难了。瓦伦汀和克里斯托弗在切尔西[251]的某个地方把那个疯子扔给了一个接受弹震症病号的收容所,但是没有机构愿意接收那位上校,所以他们只能坐车朝巴尔汉姆去,上校在车里对刚刚结束的战争、他的成就,还有他欠克里斯托弗的钱,发表了一番临死前的演说。据说瓦伦汀觉得那些话尤其折磨人。那个人死在了马车里。

他们不得不走回城里,因为那辆四轮马车的车夫由于他马车里死了人这件事大受刺激,连车都驾不动了。还有,马还滑了一跤。等他们走回特拉法加广场的时候就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一路上他们几乎都得从密密的人群里挤过来。很明显,他们因为完成了任务——或者做了好事而高兴。他们站在圣马丁教堂台阶的最高点,俯视整个广场,整个广场还是亮堂堂的,挤满了人,人们大声嚷嚷着,到处都是铺路的木板和从公共汽车上拆下来的木板堆成的篝火,纳尔逊纪念碑高耸在人群之上,喷泉池里满是醉鬼,演说的人和乐队。他们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拥抱在一起——第一次——尽管他们已经互相爱慕了五年多了。什么样的人啊!

然后,在律师学院那幢房子楼梯的顶上,他们看到了西尔维娅,她穿着一身白衣服!

很明显,有人告诉了西尔维娅,克里斯托弗和那个女孩有联系——是一个因为欠克里斯托弗的钱所以不喜欢他的女士告诉她的。一位名叫麦克马斯特的夫人。很明显,世界上不喜欢克里斯托弗的人都是因为他们欠了他的钱。那个上校、那个疯子,还有那位对瓦伦汀很粗鲁的女士的丈夫……都是!都是!还包括沙茨魏勒先生,他只给克里斯托弗寄过一张支票,数额是应该付的一大笔钱的零头,然后就因为他作为战俘所经历的痛苦而精神崩溃了。

但是,手里攥着一个女人的命运的那个克里斯托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凭什么能在他手里攥着一个女人的命运呢?……任何女人!

这些几乎就是她的马克和她,玛丽·莱奥尼,说过的最后的话。她当时正扶着他,这样他才好喝到她给他准备好的安眠的药茶,然后,他严肃地说:“我没有必要再要求,没必要再嘱咐你对温诺普小姐好一些了。克里斯托弗是不能照顾好她的。”这是他最后说的话,因为这之后电话铃立刻就响了。这之前他好像又烧得很厉害,而就是在他的眼睛大睁着盯着她,她放进他嘴里的体温计在他发黑的嘴唇上闪光,同时,她在后悔让他被他的家人折磨的时候,从客厅里传来了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紧接着,沃尔斯滕马克爵爷的德国口音,带着那种习惯性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在她耳边嗡嗡响起了。他说的是内阁还在开会,他们想要立刻知道马克同各个港口通讯时使用的密码。他的副手似乎在那天晚上的庆祝里消失不见了。马克在卧室里尖刻地讽刺道,如果他们想要阻止他的运输舰离开港口,他们大可以不必用密码。如果他们想用其实一塌糊涂的经济状况来给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选举的障眼法充当门面的话,他们尽可以大肆宣扬一下这件事。再说了,他也不相信就他们手头的运输能力真能打到德国去。最近有不少都给毁掉了。

那位部长带着种沉重的欢乐说他们不会打到德国去了——那是玛丽·莱奥尼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刻。但是在她的自制力的帮助下,她仅仅是把这些话复述给了马克。然后他说了句她没有听得很清楚的话,而且他还不愿意重复他说了什么。她就是这么告诉沃尔斯滕马克爵爷的,那个哧哧笑的声音说他猜这就是会让那位老伙计不乐意的消息。但是我们必须要适应自己的时代。时代已经变化了。

她已经从电话机旁走开,去看了看马克。她和他说话,她又和他说话。然后再一次——说得飞快而慌乱的话连珠而出。他的脸充血成了深紫色,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前方。她把他扶了起来,他直挺挺地陷了回去。

她记得自己走回电话机旁,对另外一头的人说起了法语。她说另外那头的人是个德国佬,是个叛徒。她的丈夫再也不会和他或者他的同伙说话了。那个人说:“呃,怎么回事?……你是谁?”

可怕的阴影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她说:“我是马克·提金斯夫人。你害死了我的丈夫。从我的线路上滚开,凶手!”

那是她第一次用那个名字称呼自己,那也是她第一次用法语和那个部门说话。但是马克已经撒手不管那个部门了,不管政府,不管国家……不管整个世界。

把那个人从她的电话线路上轰走之后,她就给克里斯托弗打了电话。他身后跟着瓦伦汀跑了过来。对这对年轻人来说,那天真的是个不怎么样的新婚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