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书身世──印度百年剪影(第5/5页)

“直到三年前,我一直住在别人施舍给我的地方,一栋老屋子里的一个房间,有一个四十人共用的厕所。那时我无法奢想婚姻,虽然就孟买的标准而言,我的薪水非常好,却不够买任何一种住所。但是在那之后,我突破万难,终于幸运地拥有了一套自己的公寓。

“接着有一位朋友认为我应该安顿下来了。这个朋友知道我有始有终地对我姐姐的家庭负了责任。他为我在报上的征婚版登了启事。先前,分类广告为我带来了好运,现在它又闯进我的生活,使我日后的生活改观。

“在回复朋友为我刊登的启事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我未来的岳父。在启事中,我列出了我的出身背景和年龄。我没有隐瞒任何事。我说我想要一个期望过简单生活的女士。我收到了大约九十封回信,或许有一百封。它们来自印度各地。我想我会得到这么多回复,是因为我在启事里声明:‘种姓、社群、寡妇、离婚等均不构成障碍。’不过,我倒想要一个已置身于孟买的女士,因为这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孟买的生活是这么不易——例如不懂印地语的人便有语言上的问题——而且交通很麻烦,整体而言,这里的生活方式很辛苦。要适应孟买可不是简单的事。

“和我未来的岳父交谈半个钟头,他便知道了我大致上的性格。会面的地方是丽思酒店的咖啡厅。他到我办公室来,但是我必须让他——这个七十岁的老人——在那里等一两个钟头,因为他来的时候我无暇分身。他是个喀拉拉邦人,却是个婆罗门。中等身材,秃头,说话声音小,脸上表情和举止明确透露出他的耐心。他已退休,先前是电机工程师,负责公共部门——印度工业化的一部分——采购事宜。他到过全国各地,他的孩子都有开阔的胸襟。

“这次会面过后大约一个星期,我忙了一天,下班后到他们家去,时间大约是晚上十点半。她已经睡下了,她父亲把她叫醒。我和她聊天。她在一家国有化的银行工作了十年,喜欢瑜伽,不太爱说话。她相貌平平,不胖,但她的身高使她看起来不苗条。她差不多四英尺十英寸,戴眼镜。

“大体通过她父母亲做了一些沟通之后,我觉得必须再和她见一次面,让她在父母不在场的谈话中说说自己的心思。三天后,我在她表亲家再次和她见面。这位表亲很赞同我的态度,并且为了私密性等等而做了种种得体的安排。我们一面喝咖啡,一面聊了半个多钟头——她刚从银行下班。她不太懂得穿着。我当时的印象是她不怎么在意她的打扮。

“三天后,我打电话到她办公室,这次我们在餐厅见面。我们大体上同意结婚。大约四十天后我们就结了婚。我想要一个公证婚礼——没有嫁妆、没有礼金的赠送与收受;没有亲朋好友拥在四周;没有派对、餐宴与贺礼。但是他们不想要公证婚礼。所以我请我表亲来主持仪式。我自己完全没有宗教信仰,我从来没有特别努力想了解印度教神学或教义。

“我很高兴生活终于有了目标;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结束了原来不安定的生活。那年我四十五岁,我太太当时三十九岁。我们两人等这恩宠都等了很久。除此之外,神还为我们添福:在这么晚的阶段,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我仍然觉得,如果得到多一点了解和同情,我应该可以爬得更高。或者,在另一个国家也许可以。这些时候以来,让我挥之不去的感觉是,我注定只能爬到这里,无法再高升了。即使现在这个工作,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船的阶梯。海水上升,船就上升,阶梯也跟着上升。但是阶梯无法自行上升。我这辈子无法独立于我的雇主而往上升。

“不过,我确实有一种满足感。虽然先前很富裕,我父亲过世时我们却几乎一文不名。早年我姐姐抚养我长大,当我姐夫遗弃她时,轮到我照顾她并抚养她的小孩。我有能力那样做。现在他们都很有作为。我把他们看作我成就的象征。

“然而,我同时也认为我会是某种创作者——就像我一九六二年首次见到您时在加尔各答所认识的那些朋友。但是那种生活和友伴总是与我擦身而过。我出道时是秘书,现在仍然是秘书,最后大概还会是秘书。我无法上升到我父亲与祖父在这个世纪初所能达到的地位。唯一的安慰是,即使是秘书,我也不像大多数其他秘书那么贫困。或许,我也不再认为自己只是秘书而已。”

布劳德·约翰·奥金莱克(Sir Claude John Eyre Auchinleck,1884-1981),英国陆军元帅,1904年被派往英属印度服役。

原为印度西北部的一个邦,现已并入拉贾斯坦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