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袭面包店(第4/4页)

正面的卷帘门发出棍棒击打铁桶般的声音,关闭起来。尽管这样,桌边那对情侣照旧呼呼大睡。如此深沉的睡眠,我此前从未看到过,此后也再没见过。

“来三十个巨无霸,打包带走。”妻子说。

“我多给您些钱,请你们去其他店里买来吃好不好?”店长说,“结账处理时会很麻烦。就是说——”

“还是照她说的做为好。”我重复道。

三人结伴走进厨房,开始制作三十个巨无霸汉堡。打工的大学生烤汉堡牛肉饼,店长把它夹进面包里,女孩子用白色包装纸包好。其间谁也不开口说话。我靠在大型商用冰箱前,枪口对准烤肉的铁板。牛肉像茶色的水珠花纹一样排列在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烤牛肉的香味宛如肉眼看不见的羽蚁,从周身的毛孔钻入我的体内,混进血液里,在我的周身循环。最终集结在身体中心生出的空洞里,紧紧黏附在那粉红色的壁面上。

我很想马上抓起在身边堆积起来的、包着白色包装纸的汉堡包,来它个狼吞虎咽。但这种行为恐怕不符合我们的目的,妻子肯定也不喜欢,所以我决定忍耐到三十个汉堡全部做好。厨房里很热,汗在我的滑雪面罩下流淌。

三人做着汉堡包,每隔十秒钟便偷瞥一下枪口。我不时用左手的小指搔搔两只耳朵。我一紧张,耳朵里肯定会发痒。当我隔着滑雪面罩搔耳孔时,枪身便不安地上下摆动,这让三人的心情十分慌乱。枪的保险锁得好好的,大可不必担心走火。可是三人并不知道,我也没打算特意告知他们。

在三人做着汉堡包、我将枪口瞄准铁板之际,妻子一会儿窥探用餐区,一会儿数数已经做好的汉堡。她将包着包装纸的汉堡塞进手提纸袋里。一只手提袋里装了十五个巨无霸。

“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呢?”女孩子对我说,“拿着钱逃走,去买爱吃的东西不是更好吗?您真的要吃三十个巨无霸?”

我不回答,只是摇摇头。

“对不起你们啦,怪只怪面包店都没开门。”妻子对那个女孩解释道,“要是面包店开门的话,我们肯定就去袭击面包店了。”

我觉得这根本算不上解释,但他们反正也心灰意冷,不再开口,默默地烤肉,把烤肉夹进面包里,再用包装纸包好。

两只手提袋里完美地装进三十个巨无霸后,妻子向女孩子点了两份大杯可乐,付了款。

“除了面包,我们什么也不打算抢。”妻子向女孩解释。女孩复杂地动了动脑袋。那既像是摇头,又像是点头,大概是想同时做两个动作的缘故吧。我似乎能理解她的心情。

妻子随后从衣袋里取出捆行李用的细绳(她什么都带着),像钉纽扣一般将三人的身体巧妙地捆在了柱子上。三人已经明白多说也无益,便沉默地任她摆布。妻子问他们“疼不疼”、“要不要上厕所”,他们也一言不发。我用毛毯把枪裹好,妻子双手提着印有麦当劳标识的手提袋,从后门走到了店外。直到此时,用餐区的那对年轻情侣仍然像深海鱼类一般死死地熟睡,甚至看不出在呼吸。如此深沉的睡眠,究竟什么东西才能打破呢?

驱车飞驰了三十分钟左右,我们在一处合适的大厦停车场里停下车,尽情地饱餐汉堡包、痛饮可乐。我用六个巨无霸填满了胃里的空洞,她吃了四个。即使如此,车后座上还剩下二十个巨无霸。天快亮时,我们那原以为会永远持续的深深的饥饿感消失了。第一缕阳光将楼宇肮脏的墙壁染成了紫藤色,让“索尼蓝光播放机”的巨大广告塔发出炫目的光芒。不时呼啸而过的长途卡车的轮胎声里,可以听见小鸟的鸣啭。我们两人合抽了一根烟。吸完烟后,妻子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不过,真的有必要干这种事吗?”我再次问她。

“当然。”她回答,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就这样沉沉入睡了。她的身子像猫咪一般柔软,而且轻盈。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从小船上探出身子,窥探海底。然而那里已经看不见火山的身影了。水面静静地映照出湛蓝的天空,细浪犹如随风摇曳的丝绸睡衣,轻柔地拍打着小船的船舷。

我躺在船底,闭上眼睛,等待涨潮的潮水将我运往应去的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