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连根砍断(第5/5页)

另一天,他说:“如今的婚礼真是像狂欢节。不久前我去参加了一场婚礼。是另外一个地方。我们把什么都给拆了,什么规矩都给改了,但女士们仍然要婚礼。在市建住宅区里更是如此。市建住宅区就是市政府为所谓教区里的穷人盖的公寓和楼房。只不过住在那里的人如今已经不穷了。那里的女人会和三四个男人养上三四个孩子,全家都在吃福利。每个孩子每周六十英镑,而这仅仅是开始。你不能把那叫施舍。所以我们称之为福利。女人们把自己当作赚钱机器。就像是狄更斯笔下的英国。什么都没变,除了有很多钱,而且小扒手道奇也确实干得漂亮,虽然东西样样都很昂贵,而每个人都债台高筑,巴望着福利提高。那里的人们一年里总要有一两次休假。如今休假已经不再是去布莱克浦、明尼海德或者马略卡岛了,而是去马尔代夫、佛罗里达或者墨西哥的红灯区。得飞上几个小时。否则就算不上是像样的休假。‘我今年都没有过一个像样的假期。’于是飞机上尽是这些可怜虫,喝得醉醺醺的满世界乱飞,让各个机场人满为患。每个星期报纸上总有二十页度假广告,价格竟然那么便宜,叫你弄不懂那些远在墨西哥的人怎么可能从中赚到钱。我们被叫去参加的那场婚礼,新娘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孩子父亲是一家俱乐部的厨师,和她断断续续地同居了一阵子。通常厨师时不时地还会在一些节日庆典的晚上充当俱乐部的保镖。这种场面是最拙劣的社会主义式的模仿闹剧。平日里的乞丐扒手穿戴起了礼帽和晨衣。是那些受虐待的娘儿们要她们的男人在星期六的婚礼上这么打扮的。而她们自己呢,她们需要洁白的长裙和面纱来遮住身上脸上的青肿和乌黑的眼圈,那是来来去去的爱情——她们称之为关系——留下的痕迹。那些破衣烂衫的孩子,有的胖,有的瘦,平时尽吃些三明治、比萨、炸薯片、巧克力棒,在这么一个婚礼上,也会被打扮一新,叫出来亮相,再美美地吃上一顿。就像喂养小公牛,为的是让它们在斗牛场里被屠杀,这里的孩子被当作牺牲品大量生养,为的是给他们在市建住宅区的家换取福利。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照顾,其中很多人注定会被猥亵、被拐卖,甚至遭到谋杀,然后,就像年幼的角斗士,在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让伦敦市民们感受着社会主义式的狂热。我跟你说过,从虚伪和自私的角度看,这里不俗气的人就只有那些平庸的人。”

威利说:“我记得。我很喜欢这句话。那是在我们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那会儿我觉得伦敦跟我记忆中很不一样,你的那些话也让我感到新奇。”

罗杰说:“我错了。这话听上去很漂亮,所以我这么说了。我是掉进了自己挖的自由主义的陷阱。平庸的人和其他人一样,困惑,犹豫。和其他人一样,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他们纠正自己的口音。他们极力模仿电视肥皂剧中的人物,而现在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他们本来的样子了。这一点没有人会告诉他们。你不可能了解那些地方那些人,除非你去过那儿。有的恶习不能给你任何乐趣,但你没它就过不下去,这样的嗜好是最糟糕的了。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刚开始的时候再简单不过。有个周末我去探望父亲,看见一个穿着运动套装的女人。女人往往意识不到她们身上那些让她们显得格外迷人的小细节,我想女人看男人也是如此。你曾说过,我们第一次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你对珀迪塔一见倾心。就在华都街的维克托之家餐厅。”

威利说:“当时她戴了副条纹手套,她把手套摘下来,往餐桌上一甩。这动作把我给迷住了。”

“我那女人穿了一套黑色莱卡运动装。这也可能是她后来告诉我的。后面的裤腰滑得很低,不仅露出了皮肤。衣服面料很廉价,但那更令我动心。我怜悯她的贫穷,怜悯她尽管如此还是那么着意于自己的格调。我大概能猜到她的身份和职业。而正是我们之间的这种差异使我鼓起勇气去追求她。”

把所有的片段连缀在一起,就是罗杰讲述的故事。


  1. [16]杰西·詹姆斯(1847-1882),美国西部匪徒,多次抢劫银行及拦劫火车。​
  2. [17]一种贝类。​
  3. [18]狄更斯小说《雾都孤儿》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