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废品站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历史人)的田野调查笔记:说到真正的奇观,撞车派对文化的巅峰之作当推“树之夜”。一如既往地,针对这个主题还是得选择一种在不知情的大众看来只是稀松平常的赛旗——最差也得被他们当作偶发事件。

偶然性的赛旗包括咖啡杯和午餐套餐。撞车派对的撞车组会在“哎哟之夜”使用这一类的旗子。比方说,碰到“哎哟咖啡”的主题时,参加者都要将一只大个的旅行马克杯用螺丝或者胶水固定在各自的车顶上,以此来表明自己作为参加者的身份。至于是否装点儿真咖啡,那就不是必选项了。碰到“哎哟牛皮袋”的主题时,各个搭档要把一个牛皮纸做的“午餐袋”粘在车顶上。在普通大众看来这些赛旗都只不过是傻乎乎的巧合罢了,不知情的司机或许会遇上这些车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指指点点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还想要帮着对方把放错的东西复归原位。

在举行“宝宝坐车”的活动时还会有另外一种具有偶然性的旗子。当公众看到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穿行在车流中,护婴提篮和“小宝宝”似乎都被落在了车顶上,反应多少有些不太正面,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射手·敦云(撞车派对玩家):拍卖师从五十美元开始叫价。他说:“我听到五十了吗?第一号拍品起价五十美元,有谁想第一个竞拍吗?”

这是萨米拖车公司,所以这应该是星期二的晚上。周三晚上的警局没收物品拍卖会就安排在电台《失物招领》栏目播出。多有条理啊!每逢周五我们先是在巡警拖车中心的拍卖会上将所有车辆预览一遍。全都是依法没收的车辆。被丢弃的,突击扫毒时没收到的,或者是没有缴纳停车罚金的,又或者在停车场没有支付停车费,被拖走后又无人来认领的车。这些车,对叫价最高的竞拍者来说都只是一点儿小小的破费而已。

为了找一辆你可以连续开上好几天、被油漆和胶水涂得乱七八糟的车,过几天再换一辆破车,你可找对市场了。在有些车的车窗上你还能辨认出荧光油彩笔做出的标记——“正皮破”,或者“发脚裂”。一辆四门轿车——车身上还有糊着“新婚”字样的牙膏,易拉罐也仍旧吊在上面,就只有第四十二号拍品在挡风玻璃上写着“凸蹭” [103]。

此刻正等着被拍的那辆车,车身坑坑洼洼皱皱巴巴的,你还能在仪表板上看到已经结了块的血和头发。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玩具婴儿和护婴提篮当然都被螺丝固定住了。每个星期大多数撞车组用的都是同样的钻孔和车身螺栓,以便拆掉护婴提篮,再换上咖啡杯,或者午餐袋。另外还有一些撞车组,随着战车身上的坑洞和剐痕越来越多,他们作为目标车的吸引力也就随之越来越小了。这些撞车组也会对基本主题进行扩展。对于车顶上的旗子,他们会用蒸馏咖啡机和一盘小咖啡杯,外加一套茶托来代替咖啡杯。也许还会加一篮巧克力面包,当然,也可能是银花瓶里随着气流微微颤动着的一朵红玫瑰。

射手·敦云:拍卖师一遍遍念着:“七十五,七十五,看看谁会给我一个八十?谁会叫到八十?我听到有人说‘八十’了吗……”

吼吼和回声还在停车场里溜达着,把引擎盖一个个地掀开,查看一番里面的部件。回声指着一辆被撞得很惨的锈迹斑斑的小货车。车身上还挂着一条条的皱纹纸做的装饰物,纸条上用广告颜料写着“加油!老虎,向州赛冲啊”,座椅上和地上都落满零食和快餐的包装纸,都是该撞车组在“足球妈妈之夜”脱身时留下来的。

回声拉开一辆跑车的驾驶门。那辆车的车顶上还绑着一棵已经褪了色的圣诞树。回声伸出一根手指,在音响开关上戳了一下,可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出现。她又戳了一下开关,这一次非常用力,结果一张光碟蹦了出来。“我最喜欢的追车音乐选辑。”她一边说,一边冲着吼吼扬了扬那张唱片,好让吼吼瞧一瞧。回声继续说:“我还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它了。”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临近感恩节的时候,简简单单的“放错位置的咖啡杯”这个主题就会被扩展为纸塑火鸡,纸壳被染成了棕色,上面还刷着一层清漆。还有飞溅出红葡萄酒的高脚杯。盐和胡椒罐。高高的“白蜡烛”插在铜烛台上,充当火焰的灯泡闪烁不定——里面装的是电池。这种程度的展示通常都意味着这是这个撞车组打算驾驶这辆车参加的最后一次活动了。要想把一盘盘的山药和四季豆也架在车顶上,需要在车顶和车内顶棚钻上十几个洞。

对于这样精致的座驾告别仪式——被称为“葬礼”或者“最后一搏”,撞车组都会在开窗期前一个多小时赶到起跑线或场地上来。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前,这些车会列队展示各自的装饰,在当天晚上的游戏将他们送进废品站之前美美地来上一场盛大的终极告别仪式。

射手·敦云:我体内的转录师仍旧寻找着值得输出的活动。我把手伸到背后,摸了摸自己的端口,打算将它拧开。没准还能输出我的意识中一个有趣的时刻呢。锈迹斑斑的汽车看上去的模样。或者是吼吼冲着回声微笑的样子,这时回声的屁股正撅在半开的引擎盖外面,她的声音听上去被润滑油和钣金弄得很闷。她说:“这个蝶形阀真他妈的要命。”

在几辆破车之外的空地上矗立着一辆被重创过的硬顶车,车的边边角角全都在泥浆里。整个后车厢盖上有一行用鲜亮的粉色油漆——粉红色炫彩指甲油——写下的字:“翘臀辣妹三号”。那辆破车的旁边站着那个叫蒂娜·某某的姑娘。

蒂娜的手指攥成了拳头,她踱着步子,从泥浆地里朝着回声的屁股走了过去。我拧开自己的端口,来输出这场厮杀。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正如我提到的那样,“树之夜”的壮观程度难出其右。在这些罕见的活动中,新新旧旧的车辆均提前到场,来炫耀自己。最初的构思是在车顶上绑一棵常青的圣诞树,就好像是一个幸福之家刚从街角空地或者森林找到了一棵树,现在正在把树送回家似的。可是,就像简简单单的咖啡杯可以发展成一顿大餐,没过多久,绿油油的松树也就不够用了。

当然喽,撞车组用的是假树,纵向绑在车上,树根部分总是晃晃悠悠地耷拉在引擎盖上方,但还是被绳子固定在保险杠上。从原装的圣诞树开始,撞车组先是往树枝上挂上银光闪闪的装饰带,然后把星星绑在树冠上——树冠耷拉在后车厢盖上方,一起一伏地晃悠着。大伙儿还要给松针贴上或者绑上各种闪闪发光的装饰品。在“树之夜”开窗之前两小时,玩家们还要来一场游行,他们的圣诞树在车顶上闪烁着彩灯,一根绳子通过窗户钻进了车厢,连接在车内的点烟器或者线束上。每一辆车的音响都吵吵闹闹地播放着圣诞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