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14页)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可是—我可没想到我们要住在这么个地方。”

姑娘的眼睛露出坚定的神色。“你只好将就住下来。”她轻声说。

“是,是,我知道。必须先站稳脚跟,攒一些钱。也许还不如留在家乡学学拖拉机更好呢。他们可以挣到三块钱一天,还可以捞些外快。”罗莎夏的眼睛里现出沉思的神色。当他低下头去望着她的时候,他看见她眼里有一种打量他、揣测他的神气。“可是我还是要学习,”他说,“一等站稳了脚跟就开始。”

她发狠地说:“我们必须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有一所房子才行。我们可不能在帐篷里生这个孩子。”

“当然,”他说,“只等我站稳了脚跟就想办法。”他走出帐篷,低下头去看那弯腰在柴火上做饭的妈。罗莎夏把身子翻过来仰卧着,瞪眼望着帐篷的顶。随后她就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去咬住,轻声哭起来。

妈跪在火旁,把柴枝折断,添到火里,使火焰在炖菜的锅底下升腾。火一会儿旺,一会儿小,再一会儿旺,又一会儿小。孩子们一共有十五个,静悄悄地站在那里望着出神。等到炖肉的气味冲进他们鼻子的时候,他们的鼻子就微微地皱缩起来。布满尘沙的焦黄的头发上闪耀着阳光。孩子们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可是他们没有走开。妈跟那一圈嘴馋的小孩里一个站着的女孩轻声谈话。那女孩的年纪比其余的都大。她用一只脚站着,用另一只光脚的脚背蹭着她的小腿肚。她的两臂交叉在背后,她用一双沉静的灰色小眼睛望着妈。她提议道:“如果你要我来折断柴火,我可以帮忙,大婶。”

妈把工作停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她。“你是想叫我给你吃一点儿吧?”

“是的,大婶。”那女孩沉着地说。

妈把手里的柴枝塞到锅底下,火焰便毕毕剥剥地发着响声。“你还没吃过早饭吗?”

“没有,大婶。这一带找不到工作。爸打算卖掉一些东西来买汽油,我们好上别处去。”

妈抬起头来望着。“你们这些孩子谁都没吃过早饭吗?”

围成一圈的孩子不自在地动了一动,掉过头去不看那沸腾着的锅子。一个小男孩自夸地道:“我吃过了—我跟小弟弟吃过了—还有他们两个也吃过了,我看见的。我们吃得很好。今天晚上我们要到南边去了。”

妈微笑了。“那么你们都不饿喽?我这点儿东西是不够大家吃的。”

那个小男孩把嘴唇向外努着。“我们吃得很好。”他说了这句话,便转身跑进一个帐篷里去了。妈的视线跟着他望了好久,后来那个年纪最大的女孩才提醒了她。

“火熄下去了,大婶。如果要我帮忙,我可以把火弄旺。”

露西和温菲尔德摆出一副冷淡和正经的面孔,站在圈子里面。他们不大理人,同时又显得很小气。露西转过一双冷淡的愤怒的眼睛,看看那女孩。她蹲下身去给妈折柴枝。

妈揭开锅盖,用一根树枝搅一搅那锅炖菜。“你们有几个并不饿,我很高兴。无论如何,那个小男孩总是不饿的。”

女孩嘲笑地说:“啊,他呀!他是吹牛。吹得好响。他要是没吃晚饭,你猜他怎么办?昨天晚上,他出来说他们有鸡吃。嗐,您哪,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往里面看过,也不过是煎面团,跟别人家吃的一样。”

“啊!”妈向那个小男孩走进去的帐篷望了一眼。她又回过头来看看这女孩。“你到加利福尼亚来多久了?”她问道。

“啊,大概有六个月了。我们在官办的收容所里住过几天,后来就往北去。等我们回来,那里边已经住满了人。说实话,那倒是个住着挺舒服的好地方呢。”

“那收容所在哪儿?”妈问道。她从露西手里接过柴枝添到火里。露西向那个年纪较大的女孩狠狠地望着。

“离青草镇不远。那儿有很好的厕所和洗澡间,你还可以在大盆里洗衣服,用水也方便得很,喝的水也很好;每天晚上大家奏奏音乐,星期六晚上,还有跳舞。啊,那样的好地方,你可从来没见过。还有一个专给孩子们玩的地方,厕所里还有纸。只要把一根小链子往下一拉,水就直冲到马桶里了。那边没有警察随时到你帐篷里来查看,收容所里的管事人也挺客气,过来看看、谈谈,一点儿也不摆架子。我真巴不得我们能再上那儿去住呢!”

妈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我要是住在那儿,就可以用洗衣盆了。”

那女孩兴奋地继续说下去:“啊,我的天哪,热水就在管子里,你到洗澡间里洗淋浴,水是热的。这样的地方,你一辈子没见过吧?”

妈说:“现在住满了人吗,你说?”

“是呀。我们上次去问过,据说人满了。”

“收费一定贵得很吧?”妈说。

“对啦,收费倒是不少,不过你要是没钱,他们就让你免费,只要干点儿活就行了—每星期干两个钟头,打扫屋子,倒倒垃圾箱。只做些这样的事情。每天晚上都有音乐,大伙儿在一起聊天,管子里还有热水。这么好的地方,真是一辈子没见过。”

妈说:“我真希望我们能上那儿去。”

露西已经忍不住了。她突然很凶地说:“奶奶就死在卡车顶上!”那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看她。“是的,她就是那么死的!”露西说,“验尸所的人把她弄走了。”她闭紧着嘴,把一小堆柴棒踢散了。

温菲尔德一看她那么大胆地说了这两句攻击的话,便眨眨眼睛,表示高兴。“就死在卡车上,”他附和着说,“验尸所的人把她装在一只大篓子里。”

妈说:“你们两个都住嘴,要不你们就得给我走开。”她又把柴枝加到火里。

奥尔已经沿着那排帐篷溜达过去,看着那打磨气门的工作。“你好像快完工了。”他说。

“还有两个没磨好。”

“这些人家有大姑娘吗?”

“我是有老婆的,”那个年轻人说,“我没工夫去找大姑娘胡闹。”

“我老是有工夫找姑娘们玩,”奥尔说,“干旁的事情我倒没工夫。”

“你饿一饿肚子,就会把这个脾气改掉的。”

奥尔大笑。“也许是。可是我一直还没去掉这个念头。”

“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小伙子,他是跟你一起的,是不是?”

“是呀!那是我哥哥汤姆。你可别作弄他,他杀过人呢。”

“杀过人?为了什么?”

“打架。那家伙把汤姆戳了一刀,汤姆就拿一把铁锹揍死了他。”

“真的吗?法院怎么治他的?”

“放了他,因为那是彼此打架。”奥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