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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地握着念珠,我的手感到熟悉的分裂感。接着我看见父亲拿来麦克的短裤和衬衫,放在我的床边,粗暴地让我穿上,然后离开房间。我快速地换了衣服,我想在母亲上班之前下楼,她途中会送我去社区活动中心,这样我可以快点追上哥哥们。

我从未见过父亲赞同母亲的想法,他也从未对给我们造成的伤害道歉。但是如果母亲说的话对他有益处,他就会同意母亲的想法。母亲很善于利用父亲的一些想法帮我们争取某些东西,她知道什么是父亲重视的东西。父亲很在乎我们的文化、宗教、语言,以及他人的尊重。那天早上母亲就是提到没有钱帮我再买一套校服的事,我才可以穿着运动短裤出去玩。父亲一定不希望学校的修女看到我穿着破烂或者脏兮兮的校服。从那天起我可以不用穿裙子,而是穿哥哥们的旧衣服去玩。我觉得很自由。

父亲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我很怕他,大多数时间里,他很残酷,但是他拉着我的手去教堂的时候,或者听他跟社区的朋友介绍我是他女儿的时候,我也能感到父亲是爱我的。我学着观察他每一个姿势和表情,并且尝试着预测他是否有过激的反应,就像那个早晨,父亲的反应可能是温和的,也可能是危险的。

这年秋天,麦克开始对足球感兴趣。有一天他教我怎么踢球,我们没有去公园,只是在后院玩。我集中精力,跃跃欲试。麦克把球扔给我,我拿起球跑时,他绊倒了我。我趴在草地上,这出乎预料的摔倒引起了我本能的恐惧,麦克也被我的表情吓到了,急忙从我身边跑开。父亲跑出来,抓住麦克的裤子,将他拎起来。父亲咒骂道:“不许伤害你妹妹,你要照顾她,对她好,听见没有?”父亲把麦克拎在半空中,脱掉他的外裤和内裤,父亲抽出腰带抽打着麦克的后背,麦克的几个朋友正路过这里,他们都在克制尴尬和恐惧。我想跑回家,但是父亲大喊:“奥尔加,你站在那里。”

“爸爸,不要。”我害怕地哀求着。

他放下麦克,麦克从半空中掉下来,然后父亲厚重的巴掌抽打在我的脸上,我跌倒在地。“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记住了吗?”我趴在地上看着他。父亲再一次把麦克从地上拎起来,用皮带抽打他。这次我俩都没有发出声音。

父亲正在抽打麦克时,格拉谢拉夫人家的后门打开了,她从里面走了出来,到栅栏前面大喊:“亚历杭德罗,放开他!”后门再一次打开,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了出来。是格拉谢丽塔的男朋友A.J.,他是个警察。父亲背对着A.J.,并没有看见他,我听见A.J.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放开他。”父亲看着我,仿佛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小声说:“是格拉谢拉夫人和格拉谢丽塔的男朋友A.J.,他是个警察。”父亲再一次放下麦克,系上他的腰带,没有看格拉谢拉夫人和A.J.一眼,缓缓地走回房子。

麦克急匆匆地穿上裤子,他看上去那么弱小。我跑到格拉谢拉夫人面前,隔着栅栏拥抱她。我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裙子,格拉谢拉夫人轻抚着我的头发,对我说:“我一直看着呢,奥尔加。"A.J.穿过栅栏问麦克是否还好,麦克只是低着头走回房间。我想格拉谢拉夫人已经把我家里的情况告诉了A.J.,他看上去并不惊讶,只是很愤怒。我想,A.J.知道父亲对我们做了什么,我希望他可以把父亲带走,但是他没有。我想那时他只是对于发生在眼前的家庭暴力感到不知所措,这方面的法律也并不健全。

我不想离开格拉谢拉夫人,我很害怕回家。她说:“我爱你,奥尔加,你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孩。”我握紧拳头,把她的话储放在拳头里。

“念珠你还留着吗?”

“在这儿。”我把念珠从衬衫里拿出来给她看。

她微笑着:“回到家,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让你父亲找到你,然后祷告,亲爱的。”

虽然我很害怕,但是还是听她的话回家了。我轻轻地走过洗手池和壁炉,经过塑料桌椅时,我听见父亲急促的脚步声,他正在下楼。

我没有时间到我平时的藏身之处,急急忙忙地左顾右盼。我的正对面是一个木头餐桌和六把椅子,我想要爬到桌子底下,但是没有桌布可以挡住我。我跑到窗边,躲在窗帘后面,虽然窗帘很长,但是并没有及地,我的脚踝和脚都露在外面。我拿出格拉谢拉夫人的念珠默默地祷告:“圣母玛利亚,我心中满是您的恩德……”我听到隔壁传来父亲重重的脚步声,他在叫我的名字。我的心跳得厉害,血流搏动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啸,我很难听见或者思考,我不敢回答,也不敢不回答。我静静地躲在那里,祈祷得越来越快。父亲发现了我窗帘下的脚,他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了出来,摔倒的时候,我的头磕在了窗台上,我感到一阵头晕。

父亲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出饭厅,穿过客厅上楼。他大喊着:“你以为你是谁?我是你父亲,我告诉过你不可以跟谁说话。”我把头向后仰起,似乎这样可以不被拖上楼。他把我拖上顶层,我感到一阵眩晕。父亲继续大喊:“你还跟隔壁的老女人说话,即使我告诉过你不许跟她说话。我要让你看看不尊重父亲的女孩的下场。”父亲把我拖过哥哥们的房间,我看见麦克正躲在床下,我的心慢慢下沉,麦克说过他会保护我。父亲拽着我的胳膊拎起我,把我扔到床上。我失控地大哭,向父亲请求:“不,爸爸。求你不要,爸爸,我下次不会了。”

他抓住我的衬衫把我拎起来。我害怕得已经无法呼吸,我听见了他的笑声,我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着。我大脑飞快地转动着:他要打我了,他要对我做那件事了,我要离开。之后的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不再恐惧,并且变得麻木。我的手臂渐渐分裂,我缩进自己的壳中,然后飘到屋顶,看着父亲正在伤害一个与我很像的人,但那不是我。他一边打我,一边看着我的脸,他正试图把我叫回来,但是我一直在天花板上,远离痛苦和愤怒。父亲最后停了下来的时候,我就像没有意识的破娃娃一样坐在床角。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正在流血。天已经黑了,我知道母亲已经下班回家,但是她没有来看我。我听到她和哥哥们在楼下说话,我的心越来越沉重,默默地哭了起来。我想要她抱着我,哄我睡觉,我想她帮我洗澡。我想麦克上楼来看看我,我想他为没能保护我而道歉。我听到压力锅的滋滋声,闻到蒜和绿椒的味道,母亲正在煎黑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