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4/5页)

“我只是午餐前散个步。”莱亚尔迪说,同意艾米利奥做伴。

艾米利奥说起天气真好,说起自己有点不舒服,也说起索尼阿尼的病。他接着说,他不太喜欢索尼阿尼,因为他总是吹嘘他在女人方面获得的成功。他说得非常流畅,因为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觉得他正在靠近在他生命里非常重要的那个人,所以希望他说出的每个字,都有助于赢得他的友谊。当他说起索尼阿尼在女人方面的成功这个话题时,他惴惴不安地看着他。莱亚尔迪面无表情,尽管艾米利奥希望能看到他灿烂的微笑。如果他那样笑了,艾米利奥就会马上把这看成是他的坦白:他承认自己是安吉丽娜的情人。

不过,莱亚尔迪也很健谈。显然,他急于向艾米利奥展示自己的天赋。他抱怨说,在科尔索总是遇见相同的脸,说到这点儿,他觉得的里雅斯特富有生气和艺术感的活动太少了,这实在是可悲。他说,这个城镇根本不适合他。

同时,艾米利奥内心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让他说说安吉丽娜。他没怎么听莱亚尔迪说话,东一言西一句、机械般呆板的声音让他想起安吉丽娜的名字,他想找个借口,把她引入话题中。而不幸的是,他竟然没有找到借口,突然间,他觉得听这些自命不凡的废话,还有那么多的鼻音和重音,简直是忍无可忍,就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他假装惊讶,指着一个优雅的女人,实际上,这女人和安吉丽娜一点儿都不像。“看,看,”他说,“那是安吉丽娜小姐。”

“胡说八道,”莱亚尔迪回答,对这干扰很是反感,“我看见她的脸了,一点也不像她。”

莱亚尔迪再次谈起几乎没人去的剧院,还有那些喋喋不休的喜欢社交的女性,但艾米利奥下定决心,不再听这样的训话。他突然问道:“你认识查莉小姐吗?”

“怎么啦,你也认识她吗?”对方惊讶地问。

对艾米利奥而言,这一刻是痛苦的怀疑。他很清楚,不管他多么机智,他都不可能让莱亚尔迪这样的人违背自己的意愿讲话。对他而言,破解所有可能妨碍他看清安吉丽娜的真实面目的谎言,非常重要,那么,如果他对莱亚尔迪敞开心扉,恳求他讲出实情,不是更好吗?他对莱亚尔迪有着本能的反感,所以才没有这么做。“是的,一个朋友几天前把她介绍给我。”

“我是梅里吉的朋友。多年前,我和她相交甚密。”

“嗯,非常亲密吗?”艾米利奥暗示着,声音格外平静,很好地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

“噢,不,”莱亚尔迪说,一脸的严肃,“你怎么能想象这样的事!”他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好,只让自己显示出惊讶的表情。

艾米利奥立马明白了莱亚尔迪选择的角色,也就没再说什么。他表现得好像忘记了几分钟前鲁莽的问题,一脸严肃地说:“告诉我,梅里吉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放弃了她?”

“是财务问题所导致的结果。他写信告诉我,他不得不给安吉丽娜自由。这让我想起:几天前我听说她又订婚了,和一个裁缝。我想是这样的。”

他曾经相信,不是吗?噢,没人能比他演戏演得更好了。为了那样表演,为了强迫自己扮演一个经过痛苦思考的角色,这显然是违心的——否则,让他说一下安吉丽娜,怎么会这么困难呢?——对于自己所知道的,他要保密,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显然,最近他重新建立了和她的联系。

莱亚尔迪已经说到了别的事,不久之后,艾米利奥离开了他。为了逃离,他再次借口自己不太舒服。看他这么憔悴,莱亚尔迪相信了,并对艾米利奥表示同情,这让艾米利奥不得不对他表示感谢。但实际上,他多么恨他啊!他渴望至少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来对他监视,因为他确信,最后能追踪他直到安吉丽娜的家里。狂怒中,他咬牙切齿,但很快他就开始自嘲,责备自己不该有怒气。今天,安吉丽娜肯定在背叛他,这一点他很确定——可能和他从没听说过的人在一起。莱亚尔迪那个没脑子的白痴,太自以为是了!保持冷静!这是生活真正的艺术。“是的。”艾米利奥想,他觉得他的话应该激起惭愧之感——不仅在自己的心里,而且也在各个阶层的人的心里——“我脑中涌现的大量画面,让我觉得低人一等。”如果,莱亚尔迪以前也觉得安吉丽娜在背叛他,他就无法把她展现给自己——以一种充满颜色、生气和活力的形象,就像他想象她和莱亚尔迪在一起时的样子。他梦想的,是一丝不挂的裸体,而最普通的门卫也会立马感到满意,内心充满和平。这是短暂而粗暴的行为,是对他所有的梦想、所有欲望的嘲笑。但是,当愤怒使梦者的视线暗淡下来,视野消失了,他耳朵里回响着高声的嘲笑之音。

晚饭时,艾米莉亚不禁注意到,不知是什么让艾米利奥心神不宁,肯定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他冲她大喊,因为饭没做好,而他很饿,吃完饭后还要马上出去。在做出妥协性的陈述后,吃饭,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了。饭后,他继续坐在空盘子前,不知该干什么。最后,他做了决定:他那天不去找安吉丽娜。事实上,他不会再靠近她了。那一刻,他内心最强烈的情感,就是他伤害了妹妹的感情所带来的悲伤。她走来走去,脸色苍白,内心不悦。他想请她原谅,但他不敢。他觉得,只要他和她说一句话,他就会受不了,就会哭得像个孩子。最后,他突然说道:“你应该出去走走,今天天气不错。”他显然是为了修和,她没有回答,但走出了房间。他又生气了。“我还不够可怜吗?她应该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对她提出友好的建议,让她出去走走,这应该足够让她对我态度好转一点儿,不该再恨我而让我苦恼了。”

他觉得累了。他和衣躺下,立马进入一种麻木的状态,然而,这种麻木却没有减轻他的痛苦,也没有让他忘情。一旦抬起头来擦拭眼里的泪水,他便痛苦地想:艾米莉亚应该对他的泪水负责。然后,他又忘记了一切。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夜色正在降临,并看到可爱冬日里的一场忧郁的日落。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没决定该做什么。这个时候通常是他学习的时间,但现在,他的书徒然地在书架上俯视着他。那些书名,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些死去的、以往的事情,使他一刻也不能忘记生活里痛苦的斗争,这仍在他心中汹涌着。

他向自己房间隔壁的餐厅看去,只见艾米莉亚坐在窗边,俯身在她的绣花架上。他强装欢颜,亲切地问她:“我今天那样发脾气,你原谅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