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2/3页)

“好久不见啦。”贤人有些害羞地笑着,视线一下子落到树里手中拿着的手机上,“哟,纪子的孩子?和纪子真像啊!”“我也觉得像。叫什么名字呀?”树里问。纪子张嘴想说“阿由美”,可鼻涕眼泪一下子流进嘴里,酸涩的感觉让纪子甚至想笑。纪子努力想说出孩子的名字,可发不出声音。

“难不成叫小露比?”贤人笑着看向纪子。小露比、小露比,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是什么呢?

从来翘首以盼的都不是圣诞节,而是夏日聚会!这时耳边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树里和贤人都飞快地看向舞台,纪子也是。只见白色强光的聚射下,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子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纪子的视线重又飘忽起来,眼前出现了嘻嘻笑着的孩子们烤曲奇饼的情景,大人们在喧闹变幻的光影里没完没了地跳舞。还有,接吻。纪子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在说:“无论遇到何事、无论身处何时,你们都永远相爱吗?”纪子记得自己还说我什么都没带,贤人还安慰自己,没关系,明年再说吧。“那就请接吻宣誓吧。”话音未落,一个小女孩儿“啊”地惊叫了一声,就是当年那个短短头发、大大门牙,现在正在眼前歌唱的女孩儿。

音乐厅里挤满了人,直到刚才除了舞台和吧台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昏暗,现在四处都被荧光灯照得熠熠生辉。听众席上摆着一排排折叠桌,上面摆满了啤酒罐、纸杯、装满了薯片和百奇长条饼干的纸盘,人们站在桌边、墙边谈笑风生,纪子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但感觉都是音乐界人士。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的贤人还好,纪子觉得穿着白裤子、深蓝针织上衣的树里和苔绿色连衣裙的自己与周围是那么地格格不入,纪子有些张皇地看了看四周,心里希望快点换个地方,但又想立刻就和树里、贤人说说话,两种念头交织纷扰,简直让她有点坐立不安了。

“不觉得就我们像是局外人吗?去外面等好了……”话说了一半,纪子不觉吃惊地张大了嘴。只见波留从撒满了盘成圆形的电线和不知是什么的器材的舞台上轻轻一跃跳了下来,径直向纪子他们走来。

“大家好。”波留面无表情、语气生硬地打了个招呼。纪子醒过神来后发现自己使劲握住了波留的双手,说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波留,你就是波留啊!就是那个教我们咖啡里放冰激凌的波留呀!”纪子说话间又在刚才满溢眼前的往日图景上叠加了新的内容。还以为自己忘了那些岁月呢,真是的,还以为真忘了呢!稍不留神,纪子就差点要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小巧的波留了,但她还是勉强忍住了这股冲动,因为波留一脸尴尬地看着树里和贤人。

“我还有个干杯的环节,结束后我们去哪儿吃个饭?弹呢?”

波留既没说好久不见了呀,也没有询问什么,只是抬头问了贤人一句。

和二十几个陌生人干了杯,喝干了纸杯中的啤酒后,波留和纪子他们一起进了一家主做冲绳菜的酒馆。四人围坐在餐桌边,纪子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挨个看着三个人的脸,嘴角绽放着笑意。和贤人对视上后,正在打开菜单的贤人问了句:“小纪,要吃什么?”

“和大家一样的就行。”纪子看着贤人回答。

四个人人手一个大啤酒杯,没有碰杯就各自喝了起来。纪子本以为能听其他人说说他们的经历,就像自己刚才告诉树里那样,可最先开口的波留很唐突地问了贤人一句:“事情有什么进展吗?弹不来了吗?那个人是弹的熟人吧,叫什么来着?”

“弹说他要是能来,会给我打电话的。”树里摆弄着手机说。这时贤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波留,你之前就是这样,太性急了。我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纪呢,她可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但是,她知道的吧。”波留瞅了一眼纪子说。纪子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于是小声说我知道的,话一出口就停不住了。

“也是最近才听说的,也就几天前。我不敢相信,家里觉得我可能要和茱丽见面,这才慌里慌张挑明的。我吓了一跳,倒不是谈话的内容,而是……”

“既然这样,那就省去好多口舌了。”波留打断纪子说。纪子有些愕然地闭上了嘴。“我想找到父亲,越快越好。目前贤人和弹已经和采访过诊所的作家接触过了,我刚才就是问他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波留飞快地解释了一下。

纪子呆呆地看着波留,心想或许这个人和我熟悉的波留已经判若两人了。在失去联系的漫长岁月里,她是作为专业歌手在活动、成长的,或许在长大的过程中养成了这种冷酷、傲慢、无视他人感受的习惯,眼前波留的态度和散发的气质就是这样的。可奇怪的是,在纪子看来,只不过是那个小小的波留,那个刚刚从记忆中冒出来的波留,在大家面前拼命地装出一副大人相而已,她不过是为了逗乐大家,在夸张地扮演大人而已。这么一想,那个火急火燎、说话直愣的波留在纪子眼里真是可爱极了。

“寻找父亲这件事办得成吗?波留你想见他?我就没想过。可能是我刚听说这件事,还没回过神来吧。”纪子插了一句。波留理都没理,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和那个作家见过了吧,情况怎样?”波留朝贤人那边探了探了身子,问道。头发染成粉色的店员开始在桌面上摆放装有海葡萄[31]、蔬菜豆腐[32]和卤肉的盘子,树里则给大家分发了碗碟筷子。纪子明白了波留不想说与那件事无关的话,但她就是想说。像是在等待插话的机会,纪子也和波留一样向前探了探身。就在这时,她突然一惊。

纪子想起刚才半开玩笑地说自己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玩笑,自己的的确确就是过着封闭的生活。想到这里,纪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么想呢?慎也对自己那么好,也很疼爱孩子,今天还说了让自己好好玩的话。这么一想纪子赶紧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到十点。

“作家问我们可不可以写成书,如果可以他就会尽全力帮忙。说是只要他出面就会有强大的号召力,比只靠我们自己效率要高得多。”

“你们不会已经同意了吧?!”正在分菜的树里失声叫道。

“还没同意呢,就我们两个也决定不了啊。当然啦,作家也说了他不会暴露我们的具体身份。”

四周的音乐声突然变大,纪子发现其他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笼罩餐桌的气氛和几分钟前完全两样,变得张力十足,让人紧张起来。看着盘中油亮亮的卤肉,纪子试图整理自己的思路:父亲、书、号召力、具体身份。“你都干吗去了你!”突然脑海中一声慎也的怒吼扰乱了纪子的思绪,纪子觉得自己必须回去了,可她又本能地认定必须听完正在讨论的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