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2/3页)

一位安全警卫引领我们进入州政府,在通过金属探测门后,带我们前往州长办公室。过了下班时间的州政府显得古怪阴森,我们匆忙上楼梯的脚步声听来仿若枪声。来到顶层,我转向迈可。“千万不要鲁莽行事,”我低语,“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州长坐在办公桌前。“请进,”他边说边站起来,“很高兴再见到你,迈可神父。”

“谢谢,”教士说,“我很荣幸你还记得我。”

“嘿,你的讲道没有让我睡着,只有极少数的教士才办得到。你也是圣凯瑟琳教堂的青少年团体辅导,对吧?一年前,我大学室友的孩子惹了麻烦,然后他加入了你的团体。乔·卡西雅顿?”

“乔伊,”迈可神父说,“他是个好孩子。”

州长转向我:“你一定是……”

“玛吉·布鲁,”我一说完,便伸出手,“薛·布尔能的辩护律师。”我从未如此靠近州长。我不合常理地想,电视上的他看起来似乎比较高。

“喔,对,”州长说,“那位默默无闻的薛·布尔能。”

“如果你是实践派的天主教徒,”迈可向州长说,“你怎能宽恕死刑?”

我向教士眨眨眼。我不是才告诉他,要避免任何挑衅言语吗?

“我只是做好我的工作,”弗林说,“我个人不一定同意很多事情,但却必须如此去完成工作。”

“就算即将被杀的男人是清白的?”

弗林的目光顿时敏锐起来:“神父,法庭的判决并不是这样。”

“去和他谈谈,”迈可说,“去监狱,开车只要五分钟。去听听他的说法,然后再告诉我,他值不值得被处死。”

“弗林州长,”总算能发声的我立即插嘴,“某次……忏悔时,薛·布尔能坦诚的某些事情,指出当年案子中未被揭发的细节。布尔能先生试图保护伊丽莎白·尼尔森免于继父的性侵害,才意外造成死亡。我们认为,如果能延缓行刑,我们将有足够的时间为布尔能的清白搜集证据。”

州长脸色苍白:“我以为,教士对忏悔内容有守密的义务。”

“如果必须打破一条法律来拯救一条岌岌可危的人命,我们必须这么做。这件事符合以上两点。”

州长双臂抱胸,充满疏离感:“我很感激你们的关注,不管是宗教或是政治层面。我会好好考虑你们的请求。”

我一听到驱逐令下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点点头起身。迈可神父抬头看我,慌张地站起来。我们再度与州长握手,谦卑地退出办公室。两人一直来到室外一片星辰之下,没人开口说话。

“所以,”迈可神父说,“我猜他的意思是,不行。”

“意思是,我们必须等着。答案也许是不行。”我双手插进夹克口袋,“看来,我整个夜晚都报销了,我要把今夜称为……”

“你不相信他是清白的,对不对?”迈可说。

我叹气:“没错。”

“那你为什么愿意为他出这么多力?”

“我小的时候,十二月二十五日对我而言,只是醒来之后的又一天。复活节的星期天,我家是唯一会去看电影的那种家庭。我之所以为薛那么拼命,”我说道,“是因为我知道那种感觉,当你面对自己相信的事物,却发现自己只能在圈外干瞪眼。”

“我……我不懂……”

“你怎么会懂?”我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微笑,“图腾顶端的人,看不见有什么被雕刻在了底部。神父,星期一见。”

我走向车子,一路感觉他在我身上的目光,仿佛一件用光芒制成的披肩,就像是我从未真正相信过的天使翅膀。

我的委托人看来就像被卡车辗过似的。不知怎么的,当迈可神父企图让我拯救他性命的同时,他却忘了提及薛已经开始一连串的自残举动。他的脸结痂,到处是瘀青;他的手——经过上星期的意外,手腕被牢牢铐住——伤痕累累。

“你看起来糟透了。”我向薛低语道。

“他们把我吊死之后,看起来会更糟。”他低声回我。

“我们必须谈谈。关于你向迈可神父说的……”不过,在更进一步提问之前,法官叫唤戈登·葛林雷夫开始结辩。

戈登沉重地起身:“法官,这桩案子根本是在浪费法院的时间和州政府的金钱。薛·布尔能是双尸案的杀人犯。他犯下了新罕布什尔州有史以来最令人发指的罪行。”

我飞快地瞥了薛一眼。如果他说的是真相,如果他看见伊丽莎白被性侵,那这桩所谓的谋杀,便是过失杀人和自我防卫。而他被判刑的年代,司法检验尚未流行。现在可不可能找得到一些地毯碎布或沙发垫碎片,用来确证薛的陈述?

“他已经用完每一层级的法律行动,”戈登继续,“州法院、联邦法院、最高法院。今天,他绝望地尝试用一处伪造的法律漏洞,宣称自己信仰某种伪造的宗教,只为了延长性命。他希望新罕布什尔州和所有的纳税人为自己建一座专门的绞刑台,这样,他才能把心脏捐给被害人的家庭,一个他突然满怀情感的家庭。当他谋杀寇克和伊丽莎白·尼尔森的那天,肯定对他们一点感情也没有。”

今天几乎不可能再找到任何证据了。如今,那条在他口袋里发现的内裤可能早已销毁或归还给琼·尼尔森。这桩案子在调查员的心中,已于十一年前结案。所有目击证人也死在当场,除了薛以外。

“没错,有一条用来保障受刑人宗教自由的法律,”葛林雷夫说,“它的确存在,犹太受刑人可以在监狱戴圆顶小帽,穆斯林可以在伊斯兰教历九月进行斋戒。惩治理事会一向顺从联邦法律,许可监狱内的宗教活动。然而,这个引起法庭骚动、无法控制情绪,甚至说不出自己信仰为何的男人,却可以在合乎联邦法律的前提下,以特别的方式受到处决,这一点都不合理,也不是我们司法系统的意图。”

葛林雷夫坐下时,一位法警塞了一张纸条给我。我瞥了一眼,然后深呼吸一口气。

“布鲁女士。”法官提醒我。

“120美元,”我说,“你知道能用120美元做什么吗?在大甩卖时买一双高档的斯图尔特·韦茨曼女鞋;买两张俱乐部级的曲棍球比赛门票;喂饱非洲一个濒临饿死边缘的家庭;签一纸两年期的手机合约。或者,你可以帮一个人得到救赎,并拯救一个垂死的孩子。”

我站起来。“薛·布尔能并未要求自由。他并未要求颠覆判决,只要求能死得符合自己的宗教信念。也许这对于美国没有特别的意义,但至少象征了行使自身宗教的权利,即使必须在州法的监视下死亡,那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