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2/2页)

一身白袍面带笑容的迪迪走了过来。“你一定是玛吉,”她说,“跟你妈描述得一模一样。”

我才不上这个当呢。“很高兴认识你。”我不明白这种礼仪有什么意义。打完招呼就立即脱下衣服,让陌生人的双手在身上游移……你还得为此付钱。难道只有我会这么想?还是SPA疗程和某些特种行业非常类似?

“你想来个‘所罗门之歌’裹敷吗?”

“我宁可来个根管治疗。”

迪迪咧嘴一笑:“你妈也告诉我,你大概会这么说。”

身体裹敷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你全身赤裸,躺在一张铺着一大片食物包装纸的极其舒适的桌上。美容师在替你去角质时,会用一条纱布大小的方巾盖住你的私处,同时面无表情,让你不会怀疑她正用手心测量你的体脂指数。当一个人用双手触摸感受你的体型时,你会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糟糕的身材。

我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想象整个水疗的过程。我理应觉得自己像个皇后,而不是一位住院的病患。

“所以,迪迪,”我问,“你做这行多久了?”

她摊开一条毛巾,在我翻身更换姿势时,仿佛拿着一条帘幕似的拿着它。

“我做这行已经六年了,但我刚被这里录用。”

“你技术一定不错。”我说,“我妈不会剥削业余的人。”

她耸耸肩:“我喜欢和人打交道。”

我也喜欢和人打交道,不过是在衣装端正的时候。

“你是做什么的?”迪迪问。

“我妈没跟你说?”

“不……她只说……”她突然闭上了嘴。

“她说了什么?”

“她,呃,要我替你做一套额外的海藻去角质。”

“你是说,她告诉你,我需要你花上双倍的工夫。”

“她没有……”

“她有没有用‘丰满’这个词?”我问。迪迪很识相地没有回答。我眨眼看着天花板朦胧的光线,聆听雅尼的钢琴录音,然后叹了口气:“我是美国民权自由联盟的律师。”

“真的吗?”迪迪的双手在我腿上停下来,“你有接过免费的案子吗?”

“我做的就是这个。”

“那你一定知道那位死刑犯,薛·布尔能。我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写信给他,从准备一堂社会研究课的作业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他最后一次上诉刚刚被最高法院驳回。”

“我知道,”我说,“我曾经提出过对他有利的简报。”

迪迪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你是他的律师?”

“嗯……不是。”当布尔能被判刑时,我还没有搬来新罕布什尔州。不过,提出有利于死刑犯的善意简报,正是美国民权自由联盟的工作。当你在某件特殊案件中有立场,却没有直接涉入其中,若能拥有一份对判决过程有益的简报,法院会给予你宣读它的权利。我的简报指出,死刑是令人憎恨的行为,是残忍、不寻常且违宪的惩罚方式。法官瞄了一眼我辛苦准备的简报后,便将它搁置一旁。

“你不能再为他做些其他事吗?”迪迪问。

假如布尔能的最后一次上诉已被最高法院驳回,那么现在没有任何律师能救他。

“跟你说,”我保证,“我会研究一下。”

迪迪微笑着,用热毛毯包裹我,直到我被绑得像一块玉米卷饼。她坐在我身后,手指在我发际之间迂回。当她开始按摩我的头皮时,我阖上了双眼。

“他们说那一点都不痛苦,”迪迪喃喃自语,“注射毒药。”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制定法律的人,他们喜欢用漂亮话来缓和自身行为带来的罪恶感。

“那是因为,不可能有人站出来否定这一点。”我说。我想象着被通知即将到来的死期的薛·布尔能。那就像躺在一张这样的桌子上,让别人使自己沉沉睡去。

突然,我无法呼吸了。毛毯太热,皮肤上的乳霜也涂得太厚了。我想摆脱这一层层关卡,为自由之路奋斗。

“喔!”迪迪说,“坚持一会儿,我来帮你。”她拉开毛巾,再递给我一条浴巾,“你妈妈没告诉我,你有幽闭恐惧症。”

我坐起来,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我妈当然没有,我心想。让我窒息的,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