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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庭上,珍妮看见了穿上大法衣来听她和甜点心的事的法官,另外十二个白人停下了正干着的各种事来听取、来裁夺珍妮和甜点心·伍兹间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事情的是与非。这也是件可笑的事。十二个对甜点心和她这样的人一无了解的陌生人将审判此案。还有八到十个白人妇女也来看她。她们穿着好衣服,由于有好的食物,皮肤透着粉色。她们可不是穷人。她们有什么必要离开富丽的家到这儿来看穿着工作服的珍妮呢?不过她们并不像很气愤的样子,珍妮想道。如果她能使她们而不是这些男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啊,她希望那个管殡仪的人好好给甜点心整整容,他们应该允许她去处理这事的。是的,还有她十分了解的普列斯柯特先生在场,他会让那十二个人因为她开枪打死了甜点心判她死刑。从棕榈海滩来的一个陌生人会要他们别判她死刑,而他们谁也不认识这个人。

这时她看见在法庭审判室后面的黑人全都站了起来。他们像一箱子芹菜一样紧紧挤在一起,只是颜色比芹菜深。她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和她敌对的。在那儿与她敌对的人是这样多,只要一人轻轻打她一下就能把她打死。她感到他们以肮脏的思想对她痛加质问,他们的舌头已装好子弹上好扳机,这是弱者剩下的惟一真正的武器了。这是在白人面前惟一允许他们使用的杀人工具。

就这样,不久便一切就绪。他们要人们讲话,使他们知道应该怎样处置珍妮·伍兹,甜点心的珍妮的残骸。审判越是进行到严肃时刻,白人席上越安静,但在黑人席上,人们的舌头卷起了一股风暴,像棕榈丛中的风声。他们像唱诗班的人唱诗一样突然一齐说起话来,上半身随着说话的节奏摆动。他们让法警告诉普列斯柯特先生他们要为本案作证。甜点心是个好孩子,他对那个女人非常好,再也没有哪个黑娘们受到过比她更好的对待了,没有过!他为了她像狗一样干活,为了在暴风雨里救出她来差点自己送了命,可等他因为发大水后发了点烧,她就和另外一个男人搞上了,从老远的地方把这个男人叫了来。绞死她都是轻的。他们只需要有个作证的机会。法警走到台前,司法官、法官、警长还有律师都聚集起来听他说了几分钟。然后他们又分开,司法官走上证人席,说明珍妮怎样和医生一起到他家去,以及当他开车到她家时看到的情形。

然后传西门斯大夫,他说明了甜点心的病情、这病对珍妮以及全城有多么危险,他怎样为珍妮担心,并想要把甜点心关到监牢里去,但当他看到珍妮的关怀,就疏忽了,没有这样做;以及当他到他们家的时候,他看到珍妮胳膊被咬伤,怎样坐在地上抚拍着甜点心的头。手枪就在甜点心手旁的地上。作证完毕他退了下去。

“普列斯柯特先生,还有什么新的证据要提供吗?”法官问道。

“没有了,阁下。公诉方停止举证。”

后面座位上的黑人中又开始了棕榈树般的摇摆。他们是来讲话的,不等他们把话说出来公诉方不能停止举证。

“普列斯柯特先生,我有话要说。”湿到底从这无名无姓的人群中未通报姓名便大声说道。

审判室内的人一齐转身向后看去。

“你要是知道好歹,最好闭上嘴,等叫到你再说话。”普列斯柯特先生冷冷地对他说。

“是,普列斯柯特先生。”

“我们在处理这个案子,你们要再说一个字,你们后边的黑鬼谁要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们捆上送到大法庭去。”

“是,先生。”

白人妇女们轻轻鼓了鼓掌,普列斯柯特先生瞪了屋子后面的人一眼退了下去。这时要为她说话的陌生白人站了起来。他和办事员低语了几句后,叫珍妮到被告席上去回答问题。在问了几个小问题后,他让她说出事情发生的经过,让她说实话,说出全部实话,只说实话,对天起誓。

她讲话时大家都探身听着。她首先必须记住她现在不是在家里。她在审判室中,和某样东西斗争着,而这样东西并不是死神。它比死神更糟。是错误的想法。她不得不追溯到很早的时候,好让他们知道她和甜点心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因此他们可以明白她永远也不会出于恶意而向甜点心开枪。

她竭力要他们明白命中注定的事情是多么可怕:甜点心如果摆脱不了身上的那只疯狗,就不可能恢复神智,而摆脱了那只狗,他就不会活在世上。他不得不以死来摆脱疯狗。但是她并没有要杀死他,一个人如果必须用生命换取胜利,他面临的是一场艰难的比赛。她使他们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想要摆脱他。她没有向任何人乞求,她就坐在那里讲述着,说完后就闭上了嘴。她讲完后过了一会儿,法官、律师和其余的人仿佛才意识到她已讲完,但她仍继续坐在被告席上,直到律师让她下来为止。

“被告方停止举证。”律师说。然后他和普列斯柯特低声交谈,两个人到法官高坐之处和法官秘密谈了一阵,最后两人都坐了下来。

“陪审团的先生们,被告究竟是犯了冷酷的杀人罪,还是说她是个可怜的被摧垮了的人,一个陷入不幸境遇的忠实的妻子,在将一粒步枪子弹射入丈夫心脏时,实际上是做了一件仁慈的事,这要由你们来决定。如果你们认为她是个恣意行凶的杀人犯,你们就必须裁决为一级凶杀。如果证据不足以证明这一点,那么你们就必须将她释放。没有中间道路。”

陪审团成员顺序退出,审判室开始充满了嗡嗡的低语声。有几个人站起身来各处走动。珍妮缩坐在那里等待着。她惧怕的不是死,而是误解。如果他们裁决她不要甜点心,要他死,那么这就是真正的罪孽,是可耻的。这比谋杀还要糟。这时陪审团的人回来了,按审判室的钟,他们出去了共五分钟。

“我们认为韦吉伯·伍兹之死纯属意外死亡,情有可原,被告珍妮·伍兹不应承担责任。”

她自由了,法官和台上的人都和她一起笑,和她握手。白人妇女流着眼泪像保护墙似的站在她周围,而黑人则垂着头蹒跚着走了出去。太阳几乎已经落下。珍妮曾看到太阳在她苦恼的爱情上升起,后来她开枪打死了甜点心,进了监狱,她被审判是否应获死罪,现在她获释自由了。在这一天剩下的那一点点时间里,她没有别的事可干,只有去拜访那些理解她感情的厚道的白人朋友们,向他们表示感谢。就这样太阳落了下去。

她在公寓里找了一间房间过夜,听到男人们在门前的议论。